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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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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此言差矣。”司马错竟一句先否定了张仪,惊讶得燎炉旁的嬴虔都瞪大了老眼,司马错却依旧板着脸道:“其一,巴蜀外险峻而内平缓,既无大国胁迫之忧,又无匈奴骚扰之患,治理之难,更比陇西戎族来得容易,堪为秦国真正的大后方。其二,岭南与巴蜀不同:岭南燠热,丛林参天,部族散居山洞水边,纯以渔猎为生,而无农耕之习俗;巴蜀两邦则与中原大同小异,更有仰慕中原文明之心,若有精干吏员十余人,三年之内必有小成,十年之内便是大成。” 
  “三年?十年?”张仪冷冷一笑:“耗时劳师,不足以成名,空得其地,不足以为利,何能与灭韩相比了?” 
  “非也。”司马错竟是丝毫不为张仪气势所动,执拗反驳:“当下灭韩,实为冒天下之大不讳,一获恶名,二树强敌,导致天下汹汹,岂非与连横长策背道而驰?” 
  张仪陡然一怔,却立即反唇相讥:“攻占杀伐但凭实力较量,何论善恶之名?上将军何时变成了儒将?”战国之世,“儒将”却是一种讥讽,此言一出,殿中君臣不禁为之一怔。 
  “攻城拓地,无须沽名,却也无须自召天下口诛笔伐。”司马错对那个“儒将”似乎浑然无觉,依旧顺着自己的想法说了下去:“巴蜀求援,秦以禁暴止乱为名而取之,顺理成章。拔两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得实利而天下不以为贪,一举而名实相符,何乐而不为也?韩固当灭,然秦国今日无力。巴蜀固远,秦却伸手可及。愿丞相三思。” 
  “谚云:争名于朝,争利于市。中原之地,便是今日天下之朝市!谋利而不上市,谋政而不入朝,岂非南辕北辙?”张仪对中原的地位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臣言尽于此,惟愿君上定夺。” 司马错终于退让了。 
  “臣与上将军,同心不同谋,君上明察独断了。” 张仪也笑了。 
  “同心不同谋,丞相说得好!”秦惠王此刻担心的正是将相失和,尤其对于号称天下第一利口的张仪,秦惠王更担心他拉不下脸。此刻张仪一句话便撂开了他这块心病,自然大是激赏:“将相同心,国之大福也!丞相这句话胸襟似海,便是千古良相!” 
  樗里疾笑道:“嘿嘿嘿,以守为攻罢了,君上不要上当喽。” 
  张仪哈哈大笑:“知我者,黑肥子也!” 
  殿中轰然大笑,连不会笑的司马错也大笑了起来,方才的紧张气氛竟是烟消云散了。正在秦惠王要说散朝时,一个书吏匆匆进来交给了甘茂一卷竹简。甘茂打开瞄得一眼,连忙双手捧给了秦惠王:“赵王国书,请君上过目。”秦惠王笑道:“你念吧,一道儿听听了。” 
  甘茂展开竹简高声念道:“赵雍拜上秦王:雍虽称王,然赵国积贫积弱,雍愧对社稷,愧对朝野。今欲变法富民,奈何无从着手。秦国变法深彻,实为天下之师。雍欲师从秦国变法,祈望秦王派一大臣,为我变法国师。秦赵同源,恳望秦王恩准。赵雍二年秋。” 
  殿中一时愕然!历来变法大计,在各国都是最高机密,等闲大臣也不可能参与筹划,更别说公然求助于他国了。而今这个新赵王竟是匪夷所思,非但明告变法意图,而且请求秦国派一个“变法国师”,当真是不可思议! 
  “嘿嘿,赵雍这小子有花花肠。”樗里疾拍拍肚皮:“我看要当心,看看再说。” 
  秦惠王一直在缓慢的转悠,此刻笑道:“邦交纵横,还是丞相全权处置,我等就不用费尽心思揣摩了。”说罢一甩大袖:“散朝。”便径自走了。 
  “上将军留步。”张仪走到司马错身边低声说了一阵,司马错频频点头。     
四、新朋旧情尽路营 
  回到府中,张仪立即吩咐绯云备酒,自己则亲自去偏院请来了孟尝君。 
  酒坛一打开,孟尝君便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好!真正的百年赵酒,张兄信人也!”张仪笑道:“孟尝君是谁?张仪敢骗么?”孟尝君哈哈大笑:“未必未必,今日此酒,敢说不是买我了?”张仪也是一阵大笑:“孟尝君胆大如斗,心细如发,果然名不虚传!”说着举起面前大爵:“来,先干一爵再说了。” 
  一爵下肚,张仪品咂着笑道:“敢问田兄,齐国可想变法?” 
  “想啊。”孟尝君目光闪烁着却不多说。 
  “想在秦国请一个变法国师么?” 
  孟尝君哈哈大笑:“妙论!张兄想做天下师了?好志气!” 
  张仪诡秘的笑了:“你别说嘴,先看看这件物事了。”说着从案下拿出一卷竹简递了过去。孟尝君打开一看,竟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愣怔得一阵,慨然拍案:“天下之大,当真无奇不有!田文可是开眼界了。”张仪摇头悠然一笑:“奇亦不奇,不奇亦奇。你先说说,这赵雍究竟意图何在?” 
  孟尝君思忖良久,却只是微微一笑。 
  “不愿说?还是不敢说?”张仪目光炯炯的看着孟尝君。 
  “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有活法罢了。” 孟尝君叹息了一声。 
  张仪哈哈大笑:“妙辞!你我同去邯郸,看看这猪如何拱法?” 
  孟尝君眼睛一亮:“好!便去看看这头笨猪。” 
  一通酒喝了一个多时辰,孟尝君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竟没有了爽朗的笑声,只是自顾饮酒,对张仪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酬着。 
  三日之后,一行车马便东出咸阳辚辚上路了。张仪此行轻车简从,只有一个百人队做护卫骑士,竟是比孟尝君的门客骑士还要少。可孟尝君却留意到了,张仪的随员中多了几位虽然是寻常甲胄,却隐隐然是百战之身的神秘人物。虽说与张仪甚是相投,可孟尝君毕竟身为重臣久居高位,深知邦交大臣间“可交人不可交事”的来往准则,更何况面对秦国这样的对手国家的丞相?于是,一路上竟只是海阔天空痛饮酒,绝不主动涉及公事,更不与张仪的随员私下说话。反倒是张仪无所顾忌,每日宿营痛饮,都要说一阵赵国,说一阵秦国,间或也说一阵自己的使命与身边的随员人等。将到邯郸,孟尝君对张仪此行的诸般事务,竟也有了八九不离十的了解。 
  这日天将暮色,车马便在漳水北岸扎营。漳水距邯郸不过二百多里路程,明日起早上路,大半日便可抵达。这种分际,在车马商旅便叫做“尽路营”——来日路尽,大抵总要酒肉一番的。特使人马若无急务,大体上便也与商旅路人的传统一样。张仪与孟尝君都是经年远足的名家,自然更要借着这个由头痛饮一番了,大帐中风灯点亮,两人便人手一方干牛肉,谈笑风生的喝了起来。 
  “田兄啊,赵国军力比齐国如何?”饮得几碗,张仪又扯上了国事。 
  孟尝君笑道:“不好说,赵齐似乎还没打过仗。” 
  “噢?”张仪又是诡秘的笑了笑:“燕韩也没打过仗,也不好说么?” 
  “那好说。韩国弱小,自然不如齐国。” 
  “赵国大么?比韩国多了五个县而已。” 
  孟尝君不禁笑道:“张兄啊张兄,你无非是想让田文说:赵国战力与齐国不相上下,是么?” 
  “不是要你说,却是你不敢自认这个事实,可是?” 
  孟尝君苦笑着点点头:“就算是吧,你又有题目了?” 
  “敢问孟尝君,”张仪煞有介事的笑着:“你若是赵雍,最想做甚事?” 
  “田文不是赵雍,也不是赵雍腹中虫子。”孟尝君也是煞有介事。 
  “再问孟尝君:赵雍要做的这件事,对齐国有没有好处?” 
  孟尝君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张兄啊张兄,齐赵老盟,离间不得的!” 
  “错。那要看是不是离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离间谁了?” 张仪微笑着摇头。 
  “我想想……”孟尝君举着的酒碗停在了半空。 
  “敌无恒敌,友无恒友。孟尝君,记住这句话,便是谋国大师了。” 张仪只是悠然笑着。 
  “敌无恒敌,友无恒友,世事无常了?” 孟尝君举着酒碗兀自喃喃。 
  “非也。”张仪哈哈大笑:“邦国之道,唯利恒常!” 
  孟尝君冷冷打量着张仪,眼中射出异样的光芒,有些冰冷,又有些迷茫,似乎已经不认识面前这个令他倾心的名士了。张仪却没有丝毫的窘迫,竟也坦然的迎接着孟尝君的目光,脸上甚至还挂着几分微笑,良久无言,孟尝君竟默默的走了。 
  “呱嗒”一声,后帐棉布帘打开,嬴华走了过来:“是否太狠了?不怕适得其反?” 
  张仪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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