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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与秦王朝 作者:雨中辰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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玺文由嬴政和李斯反复讨论,最终确定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而这短短八个字,李斯足足写了一个多月,这才告成。

历时一年有余,玉玺终于竣工。但见玉质至良,玉工至精,玺文至善,三美齐具,嬴政于是大悦。

凝聚着李斯心血的玉玺,此刻正沉默而威严地踞于案上,俯视众人。隗状恭声请道:“吾王既受大宝,臣等谨候吾王启玺诏令。”

作为一种象征,受完玉玺之后,当场便会启用,颁布某项诏书,即新王上任后的第一号法令,标志着国家的权力已经移交。这种诏书的内容,一般均是以庆赏为主,譬如大赦天下、加官进爵等等,以展示新王的仁厚和德行。而这种诏书,通常已经提前拟好,只需要新王走走过场、盖上印玺即可。

等待嬴政盖玺的诏书同样早已写好,就放在玉玺之旁。内容不外乎与国民万姓同喜、大赦、赏赐大臣公卿金帛、天下大酺数日等等。

嬴政却打破了以往惯例。他扫了一眼诏书,冷冷说道:“重拟诏书。”谁敢抗议?谁敢说不?于是嬴政口述,尚书令笔录。嬴政道:“嫪毐作乱不成,畏罪逃亡。即令国中:有生得嫪毐者,赐钱百万;有杀嫪毐者,赐钱五十万。于咸阳战嫪毐者,无论,皆拜爵一级。此令。”

嬴政娓娓道来,却自有震慑人心之力量。什么是王,什么是王威,嬴政在他亲政的第一天,就让群臣领略到了。他面对嫪毐造反时的冷静,他预言“礼成之时,嫪毐必败”的镇静,他屏弃成例、口述诏书的果断,皆让百官畏惧叹服。

诏书成,嬴政盖上玉玺,于是传播全国。而这封诏书,也就是后世所称的秦王嬴政一号令。

嬴政一战立威,群心悦服,皆跪伏在地,山呼万岁。

第三卷 我坚持我的风格,我活在我的世界 第一百四十九章 落网

且说嫪毐谋划许久的造反行动,不承想一击即溃,只落得仓皇遁逃的田地。身边虽还有数十死党追随着,不离不弃,却也都是士气低落,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

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对嫪毐来说,一夜之间,世界全都变了。曾经,他可以去秦国的任何地方,而那些地方的长官和人民,无不因他的大驾光临而备感荣耀,而那些有幸和他亲密接触过的人,更是会长久念叨着:万人丛中一握手,使我衣袖香三年。而现在,他成了秦国的头号通缉犯,地方的长官和人民如果看见他,照样也是会高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只是欢迎完他之后,却是要拿他向秦王邀功请赏的。

秦人虽多,却再也无一人可以托付;秦国虽大,却再也无一处足以容身。嫪毐这种凄凉落寞的心境,恰可与李清照的咏梅词相为类比: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事已至此,只有东向投奔六国而去。逃吧,路就在脚下,通往天堂或是地狱。嫪毐抛弃了赵姬,抛弃了两个儿子,抛弃了宫殿和车马,抛弃了财富和土地,却也顾不上可惜,他只想着活命而已。试问,有哪个富翁,当他被绳索紧紧勒住喉咙之时,不愿意放弃他的一切所有,只为了换取一口呼吸的空气?

春华至秋,不得久茂。嫪毐知道,他的好运气是到头了。他再也不可能翻本。朝露之荣,终非长久之功。盛亦不可留,衰亦不可推。别了,赵姬。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必须离开,我将走上一条不归之路,永远不再回来。亲爱的,很抱歉让你失望,然而我已经尽力,为了我,也为了你。

世上最自作多情的是哪种人?不是臭美者,而是逃亡犯。在逃亡犯眼中,路上遇见之人,不论男女老少、高低贵贱,他无不以为是冲自己来的。心中有鬼,则人人是鬼。

夜长梦多,路长惊多。纵观嫪毐的逃亡之旅,一路的辛苦和艰难自然难以细表,而精神上的折磨更甚于肉体上的苦难。他既担心追兵忽然会冒出来,又要提防着被身边的人出卖。正是在这种神经高度紧张的状况之下,嫪毐逃到了好畤县,被王翦率领的军队追上。嫪毐也不反抗,束手就擒。他甚至觉得松了一口气,终于再也用不着逃了,心如挂钩之鱼,忽得解脱。

嫪毐被关入咸阳大牢,嫪毐叛国专案组随之成立。李斯虽然不是廷尉,却因为精通律法,敢担责任,无派无系,而被嬴政钦点为专案组组长,直接对嬴政负责。嬴政亲自点将,李斯自然不能推辞。而如此一来,一贯不显山露水的李斯,立时成为秦国的注目焦点。

嫪毐一案,堪称秦国建国以来的第一大案,案情盘根错节,涉案人员众多,牵涉广泛,审判难度可想而知。这对从未在司法系统待过的李斯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考验。秦国上下,都满怀兴趣地等待着,要看看这场世纪审判到底会如何收场。

第三卷 我坚持我的风格,我活在我的世界 第一百五十章 死法

初,嫪毐刚被擒获,嬴政大喜。嬴政对嫪毐怀恨已久,恨不能立即将其大卸八块、剁成肉酱,以消心中大恨。李斯力争,以为不可。嬴政盛怒之下,厉声问道:“嫪毐罪不当死乎?”

李斯道:“嫪毐犯上作乱,自是死罪。”

嬴政拂袖道:“既是死罪,寡人杀之,有何不可?”

李斯从容道:“吾王所持者,威也。臣所守者,法也。圣主使法量刑,不自制也,使法量功,不自度也。嫪毐虽必死无疑,然而以臣之见,王诛之以威,不如臣杀之以法。”

嬴政大不耐烦,我作王都九年了,连杀人的瘾也不让我过?于是道:“嫪毐反正都是一死,有何区别?”

李斯道:“夫立法者,以废私也。法私不能两立,守法者治,徇私者乱。今吾王欲杀嫪毐,有私心私情。君者民之源也,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吾王舍常法而从私意,虽杀嫪毐,臣窃恐法禁不能复立也。上行下效,秦之臣民皆重私意而轻常法,是为妄意之道行,治国之道废也。”

嬴政变得平静下来,李斯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

李斯又道:“再则言之,吾王欲杀嫪毐,嫪毐固一死而已。然而其罪不彰,其恶未明,遽尔伏尸,人或疑之惑之,非所以安众心、警世人也。臣以法杀之,具审其罪恶始末,党羽阴谋,继而昭告天下,使臣民皆可知之、畏之、警之、诫之。嫪毐之逆行,当治以何等刑罚,法有具文,不待臣多言也。”

嬴政仍是不快,道:“寡人不能杀嫪毐,法能杀之,寡人与法,孰贵?”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然而又不能不答。孟子说过: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将君王的地位置于最末等,可谓块垒激烈。李斯是识时务者,他可不敢当着嬴政的面,将君王的地位这般痛斥贬低。况且,他的思想和哲学,本已与孟子不同,他基本上还是属于法家。而在法家的体系里,君王的地位,是高于社稷,更高于民的。所以,嬴政此问,让李斯左右为难。嬴政好比是给他饭吃的食堂,法则好比是他混饭吃的饭碗,两边都抛舍不得、得罪不起呀。

李斯微一沉吟,道:“君所以尊者,法令也。令者,言最贵者也,法者,事最适者也,令贵而法适,所以君尊也,君尊则国安;令贱而法轻,所以君卑也,君卑则国危。是以,凡国博君尊者,未尝不重法,至于令行禁止于天下。夫生法者乃君,守法者乃臣,治于法者乃民,君臣上下皆从法,此之谓大治。民一于君,事断于法,国之大道也。吾王问吾王与法孰贵,实则问吾王与吾王孰贵,恕臣鲁钝,不能答也。”

嬴政颔首,对李斯的答案颇是满意。李斯趁热打铁,于是继续鼓吹推销自己的学说,道:“臣昔日就学于荀老夫子门下,夫子言及秦制,以为佚而治,约而详,不烦而功,治之至也。秦昔日僻处西方,地小国弱,何以能致乎此?孝公商鞅变法之功也。自孝公至今,秦已历六世,法一而固,民可知之,民可信之。历代先王,任法而不任智,不引绳之外,不推绳之内,不急法之外,不侵法之内。遍观天下,惟秦能刑过不避大夫,赏善不遗匹夫。法之所加,智者不能辞,勇者不敢争。此乃秦国所以强大于今、六国俯首而莫敢抗也。”

嬴政道:“客卿所言甚善。寡人愿闻,客卿欲如何治嫪毐以法?”

李斯知道,嬴政心中还是有些不爽,得让他先尝到点甜头,消消他的气。于是道:“臣也无它计,惟循法而为。臣请举一例言之:嫪毐当日犯法,依律当施腐刑,赖相国庇护,苟得幸免。然而法之所在,虽久必治。臣必追究前事,先治其当腐之罪。而嫪毐之罪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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