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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入宫,夜色降临。
黄保仪等人走上前,一脸凝重。
李煜纳闷地问道:“保仪,你怎么了?”
黄保仪张口欲言,却始终说不出话。
仲寓一身玄色,少年老成。
他站在那里,眼中一厉,拍手。
两个内侍拽着发鬓散乱的庆奴来到我们的面前。
脚板一踢。
庆奴抬头见到李煜在场,便挣扎哭喊:“国主,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仲寓,你到底在做什么?”李煜的质问中隐隐含有一丝怒气。
仲寓直视他父皇,一字一句地道出:“有人招供,庆奴正是害死昭惠皇后、岐王的真正凶手,请国主下令发落。”
“不可能!不可能……”李煜难以置信地看着庆奴。
我呆若木鸡,这……太意外吧……
庆奴居然是凶手?
一窗雨色
李煜脸上毫无血色,问道:“你、你有何证据?”话还未说完,他几乎连站都站不住,被我及时搀扶住。我侧头看去,李煜的手掌竟如此冰凉,他的眼中竟浮着缕缕哀痛。
仲寓面无表情,回道:“回父皇,证人在此。”
那位证人却是曾经侍候过我姐姐的宫娥——杏儿。她跪在地上,面上惶恐,兀自哆嗦道:“国主……奴婢……奴婢……”
仲寓看着她,淡淡道:“杏儿,到底是谁害死昭惠皇后和岐王呢?”
杏儿的嘴唇惨白,满脸泪痕。
“昭惠娘娘还在人世……奴婢……看见她每日往药碗……倒了一包白粉……就这样,昭惠娘娘的身体一直无法好……好起来……庆奴硬是带着奴婢一起去礼佛阁打扫……她在琉璃灯弄了一番手脚……说要害死……宣城郡公自从得知昭惠娘娘病了之后,习惯到礼佛阁祈福……他跪在蒲团上,说道:‘菩萨,请保佑母后娘娘早日痊愈……’他还没说完,一只狸猫忽然跳到横梁,绳索脱钩,那盏琉璃灯轰然坠地,砸在他的头上,宣城郡公就这么走了……事后,庆奴就威胁奴婢,如奴婢不帮她办事,而且说给外人,就扣三个月薪俸……国主……是奴婢的不好,奴婢上有老母,下有弟弟……老母现在尚病重……请国主、国后娘娘不要迁怒奴婢的家人……奴婢对不起昭惠娘娘,对不起宣城郡公……奴婢……来生愿做猪狗来补偿他们……”
我们还未醒悟过来,杏儿竟咬舌自尽了。
“庆奴,庆奴……你……亏得朕这么信任你,将你派到昭惠皇后,好好侍奉她……你竟然害死昭惠皇后和仲宣,你……你居然这么毫无人性,仲宣才三岁啊……”
“不……奴婢绝不是毫无人性……”
“庆奴谋害皇后宗亲,儿臣请国主下诏处以凌迟之刑。”
我愣住,仲寓才十二岁左右。
蓦然间,庆奴摇头哭喊,催人心碎。
“国主……救救奴婢……国主难道忘了您……您……曾给奴婢写过一首诗么……奴婢一直记在心上呢……”她接着流泪,悲声吟道:“风情渐老见春羞,到处芳魂感旧游;多件长条似相似,强垂烟穗拂人头。”
李煜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冷冷地打断她的话。
“庆奴,你已犯下滔天大祸,还有脸求国主饶恕你这一命?……”
庆奴惊讶地抬起头,直视我,忘了哭,好久,她终于放声大笑。
“真正的罪恶祸首才是你,而不是奴婢……要不是你的‘金缕鞋’,昭惠娘娘就不会快死了……现在,你好可怜,你看看国主现在仍爱着昭惠娘娘,不然他就不会下诏封流珠为婕妤……日后,你也尝尝被背叛的痛苦……”
接着,她清秀的脸上无比扭曲,恨恨地道:“奴婢知道自己注定永远是奴婢,所以好恨你和昭惠皇后,身份尊贵,又这么容易得到了国主的痴情相待……奴婢好不甘心……奴婢诅咒你永远活在痛苦之中而不得解脱……周家的女儿永远短命……”
烟雨朦胧,在柳树下巧笑嫣然的娇俏丫头,她到底去哪儿呢?
“父皇,您是否该出面表态?”
李煜的眼眸里好似闪了一缕不忍。
他……他毕竟是怜香惜玉之人。
好久,我转头看向庆奴,当着一大堆的宫人面前,缓缓地宣布道:“剐刑并不能消除庆奴的罪行,还不如直接赶她出宫,永世不得入江南——”
赶她出宫,永世不得入江南?——
一切仿佛停止了。
庆奴突然“呸”的一声,目眦欲裂,吼道:“你这个妖后,你凭什么赶我……”
仲寓听到她的疯言疯语,不禁皱眉,喝令内侍拿抹布塞住她的嘴巴。
庆奴眼中惊恐。
我淡淡地看着她。
仲寓瞪向我,咬牙道:“国后娘娘,你未免太护着她……”
“仲寓……”
“此事到此为止,国后的处理真的很好。”
仲寓听到他的话,脸色阴晴不定,最终拂袖而去。
李煜终于轻叹,说道:“庆奴,你日后好自为之。”
庆奴终于哭哭啼啼,就这样被侍卫赶出去,只是,不知她为何如此惊恐,到底在怕什么。
眼不见为净,就是目前的最好办法。
可是,姐姐和幼小的仲宣就这么被她害死,我心中酸疼,转头与李煜直视,他亦一脸痛楚,眼中带着愧疚。想必,他都明白了我的意思。最后,我下令让黄保仪负责安葬杏儿,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即使我恨她助纣为虐,但她也是被逼而不得不为之,再说,可恨人必有可怜之处。
一切恢复原状。
我宣布道:“此事已了结,你们可以退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众人面上惊愕,说是,然后作鸟兽般散开。
李煜深深地看向我,好久才叹息:“家敏,想不到你对她这么大度……”
“我只是想让庆奴永远活在良心煎熬之中而已。”
天空阴森森,乌云翻滚,闪过一道惊雷,随即迎来了绵绵不绝的倾盆大雨,映亮了整个南唐宫苑,将世上的污垢彻底冲洗。
可是,我依然在床榻上辗转难眠,头疼欲裂。
毕珠在旁侍候,担心地问道:“国后娘娘,要不要请御医过来……”
“毕珠,你想看我变成真正的病人吗?”
“奴婢该死!”
毕珠没想到我竟说出这种话,急忙跪倒。
我却更加头疼,说道:“好了,你先出去。”
毕珠欲言还止,听到我的逐客令,只能行礼离开。
梨香缭绕,渐渐地缓解了我的紧张……
自从庆奴被赶出宫之后,已经是一年多的时间。
自从李煜上表自去国号之后,赵匡胤却派使者要求他贬损礼制,气得他最终选择信佛,令黄保仪负责整理《心经》一百卷,大建佛寺,搞得江南国库空虚,战备松懈,令潘佑等人痛心疾首,他们屡次上奏章,却得不到他的任何回应。
一窗雨色,凄恻。
恍惚之中,姐姐站在窗前,正朝我嫣然一笑,美得令天地失色。
闭上双目,再睁开,窗外空空无人。
我猛然一震,姐姐,你好久没有走入我的梦……
窗外依然风雨潇潇。
这天,我不让毕珠随身陪护,只是独自乘车到乾陵。
冰冷的墓碑,刻镂着他们的一缕孤魂,蒙上一层沉甸甸的回忆。
终于,我的眼泪,轻轻滚落。
姐姐,你在天之灵,是否已经原谅了我这个任性的妹妹呢?
历史,或许没有假设,但谁能说清楚世上的祸福。
转眼间,八年了。
姐姐,你和仲宣在天上过得好吗?
其实,我知道他一直很思念你。
每年忌日,他总是去瑶光殿,听着流珠弹琵琶。
对了,流珠曾侍奉过你,还学会了你的‘霓裳羽衣曲’……
可是,我偏偏和他闹翻了,因为他下诏封流珠为婕妤……或许,我的骨子里非常排斥三妻四妾,恨他不专情,亦明白了你当时的感受……
姐姐,你知道吗?我对不起你……
我真的好想念你……真的,我真的好想你……
背后传来一缕呜咽的琵琶声。
我转头一看,心中一惊。
流珠的怀中揣着一款精致的琵琶,纤手正轻拨,弦上荡出缕缕哀音。
她,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背后?
我觉得此地非久留之地,转身欲避。
“国后娘娘请留步!”
流珠一袭素衣,面若桃花,轻声道:“奴婢不仅凭吊曾经的主子,同时有话想跟国后娘娘说清楚,请你不必回避奴婢……”
我惊问:“你身为后宫婕妤,不应自称奴婢。”
流珠幽幽地说道:“不久,‘奴婢’或许会成为以前的历史。”
“流珠,你这是为何会出此言?”
“国主最爱的女人,唯有你和昭惠皇后。”
我越听越惊:“你的意思是说……他从未和你行夫妻之礼?”
“是!”她的回答倒干脆。
天地静默。
流珠轻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