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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宣你上前。”
夜合立时清明起来，眉峰微蹙，无奈地站起，却突感头昏脑胀，大夫人青辽碧伸手来搀才使夜合稳住了身形，夜合报以一笑，恍惚中瞧见在远远的那边，倾落抓紧了手中的酒杯，他眸中紧促，盯紧了这边，展念绝也坐在那处，同样是一脸的紧张。
离了大夫人青辽碧，夜合裙裾摇摆，行至大殿中央，单膝跪地，微躬了身子，“臣女见过圣上，圣上万福！”
圣嘉皇帝宛驭天稳坐龙椅，低了眼睑，未发一语，其下众人也止了声音，视线均集在了殿中的夜合一人身上。
“展家的丫头如此罔顾宫规，连基本的请安礼仪都搞不清楚么？”
一道女声轻飘飘地响在大殿，开口的正是位列圣嘉皇帝身侧的当朝太后——卓璨璃。
在鸾镜国，女子请安礼并不用跪安礼，正统的女子礼仪，是双腿微屈，两手合放于腰部右侧，福身颔首，此为基础礼仪，夜合所行之礼自然不符。
按倾落在回京路上的种种描述，能在圣嘉皇帝面前如此威严赫赫的女人，也只有当朝太后了。
太后么，夜合心中微叹，是不是每个王朝都要出一个极品老太太才算完整……
“太后教诲，臣女谨记。”
夜合收敛心神，从容回话，却仍旧没有改觐见礼仪，但远处的如儿同眷儿是明白的，夜合此刻正紧绷着身子。
话至此，夜合顿下话语，心中一番计较，方才走至大殿中央的些许时间便足以窥透殿中玄机。
殿中高台之上的尊位乃国主之位，太后及后宫主位陪坐两旁，高台之下，两侧供宴饮的桌几整齐对列，左侧以左相为首，多以文官列于其位，右侧首位的长几边坐着的是身穿异服的几位男子，一位与夜合一样蒙面的女子安坐其中，看身形正是白日里与夜合大动干戈的钟暮公主伊人，往下走，是右相一众人，包括展飒等武将一干人。
可以感觉到，殿中的气氛并不如表面营造出的和谐，那异服之人该是钟暮国来使，神色不乏倨傲，与此对应的则是鸾镜国一干人等凝重的脸色。
夜合暗想，那钟暮国不服鸾镜国已久，岂会如此轻易甘心俯首，战场上的事情无可改变，但和谈场上的交锋绝不简单，来往的可都是与一国臣民攸关的利益之争，在这大殿上的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君臣的心思各异，两国又有不同，圣嘉皇帝这时候召她自然不简单，只是莫要出什么难题才好。
圣嘉皇帝手指轻敲在扶手上，并无言语，距离又太远，且夜合还是埋头的模样，也就无从揣测圣意，这大殿上一时间竟滞静下来。
“展家丫头，抬起头来，让哀家看个清楚。”
太后语调未改，气势却沉上几分，在夜合看不到的地方，太后早已将夜合通体打量了个遍，心中心思摇摆。
夜合知道这宫宴上是肯定出了问题，可因方才起身起得急，如儿还未来得及说上一两句，夜合又得卑躬屈膝的，瞧也瞧不清楚，看又看不明朗，就只能见机行事，太后有令，不能不尊，她便只好抬头朝着高台的方向，视线却低低平平，旁人看来她是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
“怎么轻纱遮面，莫不是哀家还看不得你一张脸？！”
“臣女不敢。”
太后声调又尖厉几分，夜合心中苦笑，但面上无波，手上动作利落，话落面纱落，于是夜合的一张脸便由着耀眼宫灯映出来，那蜿蜒着疤痕而丑陋的右半边脸便赤/裸/裸地惊了众人。
这殿上见过夜合右脸的只有如儿，眷儿，唐越然，同倾落四人，就连展飒其人也只知道夜合颜容有损，却不知夜合的脸不只是有损，而是已毁！
高台上，太后卓璨璃手上猛握紧了手中锦帕，尽管距离尚远，但她已看清那殿中女子的脸，但太后心中所惊的不止于此，但凡女子，尤其是云英未嫁的，对于脸面都是倾心倾力地护着养着，小小损伤轻则哭哭啼啼，重则寻死觅活，若这展家的丫头这般状况，真是比死还要叫人难受煎熬，但这丫头眼中竟是清明一片，在这样的晚宴上，闺阁中的女子面对宗室男子，莫不是心存巧思期冀，但展家的这丫头却似脱离了这场景，相较起来，那丫头倒更像是方外之人，但正是这样的女人才让太后卓璨璃心惊，有所求才是正常，无所求才可怕，无欲即大欲。
在夜合摘下面纱的那一刹那，大殿就陷入一团死寂中。
若论及容貌，此刻的夜合便是殿上最骇人的了，可她却偏偏又是此刻最引人注目最无谓的人。
便在这令人不知所措的死寂里，倾落突然搁置了手中杯，离了座，步履轻盈踱至夜合身侧，他同夜合是一样单膝跪地的姿势，眸中溅出笑意，低头挑起被夜合随手落在旁处的面纱，朝着夜合弯了嘴角，眼睛也曲成流星的轨迹，华服相衬，就连夜合也不得不在心中赞一句，谦谦君子如斯是也。
倾落这样的行径可以说是罔顾规矩了，圣嘉皇帝与太后在上，他却只将夜合一人揽入眸中，手上动作柔软，面对面地凝望。面纱被他重新戴上，夜合收了与倾落对望的视线，明白他的意思便闭口不言，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还未搞明白这大殿上的气氛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夜合的面纱又仔细地抚了抚，倾落一记轻吻落在夜合额上的金绿猫眼上，温柔尽显。
“倾落！”
果然是一国之主，一声惊人。
圣嘉皇帝宛驭天威严赫赫，凌厉双眼盯紧了下方的夜合同倾落。
“父皇！”倾落侧转过身子，正对向圣嘉皇帝所在的高台，手上却紧握着夜合的手，“这世上可以陪同儿臣荣享如此盛宴的女子，不计其数，但能陪着儿臣上战场的女子，却只有一个，她不计奔波劳累，她不计容颜尽毁，北疆安定与儿臣周全都有她一分心力。这世上其他的女子纵然再美再好又如何，世事无常，如母妃所说，可能有太多种，她愿与父皇一种种试个遍，儿臣也想与念容将这一生的可能性一种种试个遍！”
这话说得真好，夜合垂了眼睑，眸中竟隐隐湿润起来，这样的情话谁会不心动，一个女子必然是爱上了一个男子才敢说这话的。
“一生”这样的词语对于恋人最是美好，沧海桑田，世事变幻，可我还在你身边，因为一生还未尽，可能还未全然发生，我给你的许诺还没有到尽头，所以我还在，且会一直在，羞怯并勇敢着，可能有太多种，我想与你一种种试个遍，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阅读。
☆、第四十五章 返京都宫宴风波（5）
“宛倾落你也太嚣张了，你以为——唔！”
刺耳的女声响起，夜合虽仍旧低着头，但她对这个声音是相当有印象的，钟暮公主伊人，刁蛮的性子果然还是按捺不住，那尖刻的声调却终于戛然而止。
“请鸾镜国主恕罪，伊人自小便被惯坏了，小王身为兄长，管教不是，真是惭愧！”
眼梢处隐约多了抹阴影，夜合听那男声自远而近，正是白日里所见的伊人的兄长，钟暮的皇子，先前便是他止住了伊人尖厉的叫喊。
“小王爷不必多礼！”
圣嘉皇帝似乎也是刚刚回神，话中失了严谨，夜合抬头去看时他面容已转肃然，没有多余的情绪残留。倒是身边的倾落神情紧绷，隐隐有些负面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倾落愈加握紧夜合的一只手，身子立得笔挺，看架势像是与圣嘉皇帝卯上了，“父皇，儿臣此生不求荣华加身，儿臣也自知成不了大事，今日，儿臣只求父皇能成全儿臣一个心愿，也是儿臣已故母妃遗愿，得念容为妻，无憾矣！”
在这场宫宴上，这已不是倾落第一次提及他逝去的母妃管婳儿，就算是再迟钝再健忘的人都该明白他今晚对这展家四小姐是势在必得了，只因为在他与圣嘉皇帝之间，最敏感最禁忌的便是已逝的管常在管婳儿，单看一向隐忍的圣嘉皇帝今晚竟将心绪偶有显于人前就知道，倾落撼动了圣嘉皇帝在过往时间里一直隐着的隐晦心思，只是没人知道圣嘉皇帝到底在想些什么，君主之术在锢着圣嘉皇帝的记忆与行径，不容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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