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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咱们去吧,唐琪表妹已经去冰场好久啦!”
感谢天,我听得清清楚楚:唐琪正在冰场里。
十二
冰场里洋溢着欢乐,气温俨然如春,北国冬天的酷寒单单没有侵入这一角落。
我从没有想到冰场里有这么浓厚的情趣。看啊:跑在冰上,跳在冰上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小孩子、大人、男人、女人、老头子、中国人、外国人,统统都那么无忧无虑地,那么兴高彩烈地,那么自由地,活跃个不停。他们的眼睛一律那么笑玻Р'地,他们的嘴巴一律那么笑嘻嘻地,他们的胳臂一律那么优哉游哉地挥舞,他们的头一律那么逍遥自在地摆晃——他们的服装都是些新样式,尤其女人们的衣饰,一件比一件艳丽夺目。冰场中心处的播音大喇叭里,各种流行的、俏皮的、轻快的、抒情的乐曲,不停地倾泻出来,大伙儿或是跟着一起哼哼,或是跟着一起低唱,或是跟着吹奏口哨——
我有些看得眼花撩乱了。冰上一秒钟也不休止地旋转着,闪划着冰球刀、花样刀、长跑刀。各式各样莹亮的冰刀泛射出来一道光,一道光,一道光——可是,我竟还没有看到唐琪
。
表哥有点受罪——师傅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他又要教高小姐,又要教我。我摔一跤还不打紧;高小姐要摔一下,表哥可就慌了神,一面连忙把高小姐搀起,一面不停地道歉,一面赶快掏出手帕扫去黏在高小姐手套上,衣、裤上的冰屑。表姊说得对,表哥没有功夫教别人;我还是长点“眼力劲儿”,放他一条生路,叫他专心地单教他的高小姐去吧!
“我自己来练吧!”我对表哥说。
“也好,”表哥如释重负,“男孩子不怕摔,自己扶着栏干练,进步得反倒会更快!”
我在冰场外圈,扶着栏干,像头笨牛般地,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手一离栏干,便立刻一个“大马扒”。幸而我已拿定了主意:要摔可得往前摔,表姊那位同学发生的“臀部惨剧
”时刻在给我警惕。我每跌一跤起来,便顺手摸一下自己的臀部:“嗯——还很完整!”这才放下宽心,继续做向前滑进的冒险。
一阵欢呼与掌声使我停下来脚步。我想大概是里圈内有人在表演精彩的溜冰花样。我困难地连走带爬地到达里圈的栏干边。我没有猜错,原来正有一位少女在那儿表演。
她一会儿倒滑、一会儿正滑,一会儿两个脚一齐“扭麻花儿”,一会儿用单脚向左右双方划圆圈,一会又模仿好莱坞溜冰皇后宋亚海妮在影片上演出的种种绝技。她的身子那么灵活,她的姿势那么优美,刀光冰影一直闪铄不停地围着她的身子转,简直像一条可爱的,斑鳞璀璨银辉四射的小飞龙——
“真棒!”中国人都叫起来。
“Wonderful!”外国人也叫着。
“真是不错!”我甚为欣赏地赞美了一声。
“怎么样?”表哥正好拉着高小姐滑到我身边来,”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唐琪的溜冰术确是惊人的!”
“什么?”我惊奇地,“您说,那里圈的表演者是唐琪表姊?”
“是呀,”高小姐插话进来,“我的表妹倒也真有几手哩!”
那就是唐琪!那就是唐琪!
是的,一点不含糊地,我已经看清楚了,那可不正是唐琪吗?
“师傅,”我扭头对表哥说,“您也进去表演两手!”
“嘿嘿,”表哥咧一下嘴,“我要赶上唐琪起码还得苦练三年!”
说着,说着,唐琪滑出来了。老远地,她已经看到了我们。她向我们招手,她带着的绿色手套多美丽呀。啊,她在喊我们了。哦,真遗憾,她只是在喊高小姐:
“表姊,表姊,怎么你们现在才来?”
她并没有喊我。也许她根本没有看到我。可是我觉得她是向我们三个人在招手。也可能她只是向高小姐和表哥招手,因为对于仅只见过一面的我,她很可能早已忘记干净了。果如此,可真是一件不幸的事呀!
她滑到了我们的跟前。
“张弟弟,你好!”天哪,她还清楚地记得我姓张。她向我握手,一面说:
“对不起,恕我不脱手套!但是你得脱手套呀,因为你是男人!”
我傻头傻脑地脱下手套跟她握手,全不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唐小姐真客气,”表哥插嘴说,“我这位表弟是小土包子,他不像妳似地那么讲究西洋礼俗。”
我这才恍然大悟。表哥没有说错,和唐琪比,我可真未免太“土”了。
“表姊,您会溜了吗?”唐琪热情地拉住了高小姐。
“不行,比前两次好像稍微有点进步。”高小姐答说。
“你溜得一定很好吧?”唐琪把头一斜,微笑着问我。
“我比高姊姊还不如,今天是生平第一次下冰场。”
“我来教你。”唐琪直截了当地讲。
“对啦,醒亚,”表哥可找到了“台阶”下,“你改拜唐表姊为师吧,同时教两个人我实在无能为力了。”
“来呀。”唐琪招呼我。
“不要怕嘛,来呀!”唐琪催促我。
我是怕在冰上摔跤吗?不,我已经摔了够多的跤了。我是怕她笑我一点也不会溜吗?不,我已经向她坦白地说出这是我生平第一遭下冰场了。
那么,我为什么畏缩不前呢?我究竟怕甚么呢?千真万确,我是有一点怕。当一个人喜出望外地被心里暗暗喜欢了好久的女孩子,那么亲切地招呼他向她靠近时,他怎么会不产生一种喜悦的畏惧,轻微的颤栗呢?
她紧紧地拉住我的手。她告诉我腰要微弯到一个如何的角度,脚要如何地抬起、落下,手要如何自然地摆放,才是正确的学习方法。她那么不惮其烦地、细心地教导我,纠正我的姿式与步法。她拉着我慢慢地前进。每次,我要摔跌下来时,她都能那么灵活地由我旁边一闪,便滑转到了我的面前,用两只手把我那马上就要扑倒在冰上的双臂,拉起来。
我有出乎意外的进步。她带着我在外圈跑道慢滑了一整圈,竟没有摔一次跤。我的脚腕已经有些酸痛,汗也沿着前额直往下流。我想歇息一下;可是,不好意思告诉唐琪。我会丢了一个男儿的面子。我必须装扮一点都不累的神态。
“让我们再改一种方法滑,”唐琪说,“我倒滑,你正滑,我可以双手拉着你走。”
于是,我们又用这种新方法滑了老半天。
“你不要老垂着头看自己的脚,那样永远学不好的,”唐琪指点我,“看我,看我的脸!”
我抬起头来。我看到了一张那么美丽,那么美丽,那么美丽的脸。
她那洁白的面庞,由于动的原因,已经变得十分红润,我常常听人谈起,也常在小说中看到,说女人的脸蛋像苹果,现在,我才知道,竟然是如此。看啊,她的两颊可不真像两个圆圆的熟透了的红苹果吗?也许是比苹果更可爱些。苹果的颜色实在不及她的肤色那么光泽,那么令人陶醉。
她的大眼睛那么一闪一闪地瞅着我。我像安适地坐在一个小船里,顺风飘行,一点也不再觉得自己的脚踝酸痛,也不再觉得其所以能够前进是由于自己的腿在迈步——
“很好,很乖!”唐琪非常满意地向我点头。
天哪!她怎么竟用“乖”字来夸奖起我来了?她把我当成小娃娃了呢!可是,我不想抗辩。
“你好聪明,进步得好快,”唐琪又接着说,“现在再换一下方法,讲我偶尔松开你的手,看你能不能自己滑几步?然后我再拉住你,然后,我又松开你——”
我居然没有使她失望。她拉着我倒滑的速度,逐渐在增快,她偶尔松开我的手时,我也能“独立”地滑行了。她故意地半天半天不使我捉到她的手,我只好不停地滑着追她,竟一
直没有跌倒。”
“好,休息一下吧,‘小学’居然这么快就已经毕业了,”唐琪要我停下来,然后,她近近地滑站在我的身边,“明天再跟我来上‘中学’。”
十三
我怀疑我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温馨的梦,一个幸福的梦,一个出我梦想之外的梦。
沉湎于昨日与唐琪意外重逢的回忆,恍如置身梦中,迄未醒来,也不愿醒来——
“小弟,背上冰鞋开路吧!”表哥在身后一拍我的肩膀,把我从沉思中惊醒。
我迅速地梳洗干净,打扮整齐,直怕被表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