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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冥卷(上)-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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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下英雄”四字,他故意拖长了调子,说得怪声怪气,极尽讽刺。

    老叟涨紫了面皮,怒道:“小子,你、你勾结邪魔外道,你居然胆敢跟天下——”

    “跟天下英雄为敌是吗?你倒很会替人乱扣帽子的嘛!”

    紫冥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扫了眼神色自若的余幽梦,佩服起他的好定力。现在,他完全可以理解二十年前,余幽梦何以将所有来犯的高手杀得半个不剩!

    如果是他面对这群所谓的天下英雄,他也非把这些人杀个精光才能出口鸟气。

    他朝老叟做个鬼脸:“我本来就是邪魔外道,就要跟你作对又如何?嘿嘿,快说,不然,哼!”

    手底短剑一送,老叟杀猪般狂叫起来:“我说,我说,是——”

    “是你该上路了。”

    祠堂外,一个男人声音毫无预兆响起,低沉冰凉,似突然从地下传来。

    一条纯黑长鞭此话音更快一步挥了进来,鞭梢连舞两个圈,已卷住了老叟受伤的那条胳膊。

    “断!”使鞭人低叱。

    胳膊被硬生生从肩头扯裂,随长鞭飞上半空,洒开无数血珠。老叟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紫冥面上嬉笑顿敛,疾冲上前,一把抱住余幽梦,连滚几个翻,避开了漫天血雨。

    “干什么?”猝不及防地被紫冥扑倒地上,还滚了周身灰尘,余幽梦莫名其妙,刚问得一句,随即收口。

    两人刚才站立的地方,落满了血水。骇人的是,红色的血一接触到地面,立即变青、再变绿色。沾到血的土壤,也急遽冒起缕缕白烟,凹出蜂窝状的无数小坑。

    好厉害的毒!

    扑通一声,老叟直挺挺摔倒,身体自肩膀伤口处迅速溃烂,转眼化做滩血水。

    紫冥咋舌,这用毒的本事,跟他有的拼。起身慢慢撑着灰土,望向走进祠堂的人。

    是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一袭漆黑如夜色的长袍拖地,披散的头发也暗黑如墨,仔细看,又夹杂着不少老年人特有的灰白。双唇却鲜红得像抹了朱砂,似乎比额头上那颗血红的宝石额饰还耀眼几分。

    男人的眼睛细长若柳叶,流泻出刀锋一样的森冷寒芒,此刻,就朝两人瞄了过来。

    “现在,该送你们两个上路了。”

    他轻抖手里长鞭,甩掉了那条胳膊。喉咙里发出低沉一笑,长鞭矫若游龙,带起尖锐破风声,横空挥来。

    紫冥横剑,才摆了个起手,面色惨变——

    那鞭子的目标,不是他和余幽梦,竟是放在供桌上的小玉瓶。

    “不要!”他看着玉瓶被鞭梢卷起,飞上半空再落下,灵魂恰似被长鞭打下地狱,全身冰冷僵直。

    余幽梦目光也跟着玉瓶上落,眼看瓶子直往地面掉,紫冥还是像吓傻了动也不动,他皱眉,肩头微晃,就要伸手去接。

    “别碰!”紫冥冰凉的手及时阻止了他,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神情却十分坚决地向余幽梦摇了摇头。

    就在余幽梦一迟疑间,玉瓶砸落地上跌得粉碎,里面的尘泥见风顷刻变色,蚀入土中。

    黑衣男人刷地凌空一甩长鞭,细长的眸子刀锋般在紫冥脸上溜过,哈哈笑道:“算你聪明,这毒只要碰到一丁点,就会从头烂到脚,哀号三天三夜才能死透。”

    紫冥紧抿唇,死死盯着尘泥没入消失的痕迹,握紧了拳头——那是他唯一可以用来怀念燕南归的一点东西

    倏然进出一声痛彻心肺的狂吼,人剑合一,幻作道紫虹飞冲黑衣人。

    “我绝不饶你!”

    剑气狂烈却章法全乱。黑衣人冷笑,长鞭如有灵性,舞出几个鞭花,毒蛇般穿过紫冥剑影中空门,鞭梢尖利直刺心窝。

    余幽梦一凛,疾纵上前,左手在紫冥握剑的尉底轻轻一托,紫冥手中剑不由自主向上送了两分,那鞭梢不偏不倚正扫中剑身,叮地弹了回去。

    两点寒芒也自余幽梦袖中飞出,沿着鞭子划向黑衣人手腕。

    黑衣人一声大叫,长鞭护身,似陀螺急转几圈,那两点寒芒登时像碰到漩涡被吸了进去,几滴血却随他的闷哼洒了出来。

    旋转的黑影遽然停顿,男人看了看自己正在流血的手腕,眼里闪烁起嗜血的光芒:“这笔帐,我记下了。嘿嘿,你们两个,准备下地狱吧。”

    长鞭遥遥挥出,缠住祠堂外一株参天古木,借力一荡,黑衣穿过浓密枝叶,眨眼消失。

    他来无影去无踪,唯有祠堂外树叶被他劲风带起,簌簌飘摇,映着太阳洒下满地斑驳光斑,昭示这并非幻景。

    “……好身手……”

    远离江湖二十年,武林中居然出了这等诡异如鬼魅的高手……

    余幽梦凝望黑衣人离去的方向,凝神细数,也想不出当初参与围攻御天道的门派中有类似此人的路数。

    他放弃地摇头,转身问:“你可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你……”

    望见紫冥短剑支地,半蹲着对玉瓶碎屑发呆,他怔了怔,不再说话。

    窒息般的沉寂中,紫冥扔掉短剑,捂住脸,指缝里挤出干涩的苦笑:“从前,我看着他死在我面前,救不了。如今他的尸骨洒在我面前,我还是救不了……呵,我怎地这么没用?”

    余幽梦看着他肩膀在抖,吸口长气才压下心头那丝隐隐抑郁,过去轻轻拍了拍紫冥肩头以示安慰。

    温暖的手掌拍在身上,紫冥陡然间忆起幼时生了病,或是学会了新学的诗歌,燕南归都会拍拍他,摸摸他的头发抚慰他。一时更是悲从中来,猛地抓过余幽梦的手,大哭起来。

    他从小就要强好胜,不想燕南归总当他是个不懂事爱哭闹的孩子,记忆里自从父亲去世后他就未曾再掉过眼泪。即使燕南归年前惨死,他狂饮狂醉,却依然没哭。但此刻,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通通见鬼去罢,他只想痛快发泄一场。

    “你……”看着总是嬉皮笑脸的青年在面前嚎啕大哭,余幽梦倒不忍心抽回手,只好尴尬地牵了牵嘴角。

    算了,就让紫冥哭个够罢。

    滚烫的眼泪一颗颗滴到他手上,他无奈望天,发现自己似乎对紫冥越来越没有抵抗力,不由幽幽暗叹一口气——这趟出谷,本是为解开心里数十年的结,可事态,却仿佛不太受他的控制了。

    一切,都从留下这本与他和阮烟罗毫不相干的惫懒家伙开始……

    烟罗他……现在会在做什么?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客来顺的大门虚掩着,酒幌子和揽客的灯笼也摘了下来,显得有几分冷清。

    村里人听酒保说,阮店主一早突然决定停业,说是年岁大了,想落叶归根,准备变卖这小客栈后带女儿回老家去过日子。村民不免连叫可惜,毕竟这村子里,阮店主烧的那手好菜无人能比。

    院里青石桌上,饭菜飘出阵阵香味。

    “阮店主,真的打算这两天就启程?”

    端坐的白衣人撩起一角蒙面白纱,轻啜一口茶,向桌对面的人惋惜地道:“秦苏日后,可就尝不到阮店主的美酒佳肴了。”

    阮烟罗放下筷子,点头道:“收拾得快的话,明天就走。”

    “爹爹,咱们就不能迟点再走么?”宁儿起身替阮烟罗和秦苏斟着茶,嘟着嘴不是很高兴。

    昨天才被秦苏公子救回家,今天爹爹叫她去请秦苏公子来客来顺商量事情,她还以为爹爹会往亲事上头说,暗自又羞又喜高兴了半天,哪知竟是道别。可再怎么失望,究竟是女孩儿家,不敢表露得太明显。

    见爹爹朝桌上已经吃得七七八八的几个碟子一呶嘴,她委屈地收拾起碗碟走去厨房。

    “阮店主,令嫒似乎不太想走得如此仓促啊!”秦苏在厚厚面纱后轻笑。

    阮烟罗微微眯眼,透过厨房窗子看着宁儿在灶台刷洗锅碗。良久才回头,淡然道:“我心意已决。不过还是要多谢秦公子,昨天救了小女。”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向秦苏照了照空杯,算是以茶代酒表了谢意。

    秦苏微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秦苏昨日不过正巧上门想来一尝店主的拿手好菜,既然店主请我去祠堂救人,秦苏哪有不去的道理?”

    他也一口饮尽杯中茶,笑道:“其实阮店主根本无须急匆匆远走他乡,只要店主开口,秦苏愿为店主解决所有的麻烦。”

    阮烟罗脸色微变,浓黑的眉毛轻跳,转瞬又恢复平静:“你既然跟他交过手,就该知道他的厉害。你,不是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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