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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1-1016章)-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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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扶他,这人一跤摔个瓷实,啃了一嘴的土,那人去扶,被他气极败坏地一甩,险些摔倒。这役夫便破口大骂起来:“陈暄这个贼王八,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凿什么河道。”

说着呸呸地吐着口中的土,那被他摔开的人素知他的驴脾气,也不生气,只道:“这不是皇帝老爷要迁都北京么,南粮北调,若开了这条河,那就便利许多,皇帝老爷动动嘴,咱们自然跑断腿儿。”

那人听了更怒,便骂道:“这狗皇帝!不好端端地待在他的金陵城等死,偏他娘的要迁的什么北京,拿我们做牛做马,不当人使,这个暴君、昏君,定然不当好死!那些做官的狗屁大臣,只知拍皇帝马屁,不顾百姓疾苦,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另一人便劝:“休得胡说,叫监工的听见,怕不鞭死了你!”

那人犹自骂骂咧咧,纪纲听得心头火起,夏浔未及制止,他已腾地跃起,三步两步绕过树丛,待夏浔起身赶去,纪纲已跃下土坡,将那驴脾气的汉子好一顿胖揍,纪纲一顿山东大擂,打得那汉子晕头转向,又轮起蒲扇大的巴掌,“噼呖啪啦”的好一通扇,把那汉子扇成了猪头,可自始至终,纪纲也不说一句话。

正自春风得意之时,忽被皇帝放逐北京,纪纲一肚子的邪火,如今全发泄在了这人身上,那人先还呜哇怪叫,质问他为何打人,到后来只是挨打,话也说不出一句了。旁边那人一看这打人的汉子虬须满面,怒目圆睁,身穿一身秀才青衫,想起方才伙伴所说的大逆不道之语,战战兢兢,也不敢阻拦。

辱骂皇帝,死也不冤,皇家臣子理应维护,夏浔也不好说他甚么,只好站在坡上解劝道:“嗳,这不过是一个乡野粗人罢了,无见无识的村夫,理会他怎的!”

纪纲这才把那人一推,狠狠一脚又踹在他屁股上,骂道:“滚你娘的蛋吧!”

那两人自知犯了忌讳,哪还多嘴,急忙溜之乎也,屁也不敢放一个,纪纲拍拍掌上尘土,哈哈大笑起来。

他走回坡下,夏浔弯腰伸手,纪纲握住他手,便跃上坡上,畅笑道:“今日龙王庙这一行,真是好痛快。哈哈,这些蠢笨的匹夫,狗屁不通、狗屁不懂,下官也不是不知道,国公你看我可曾与他理论来着?只是不打他一顿,实在难出这口恶气。”

夏浔道:“开渠修河,利国利民。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这是对他们有好处的。”

纪纲不以为然地道:“国公怕是高看了这些匹夫!春秋时吴王夫差开邗沟,到后来名声如何?隋炀帝开大运河,到后来名声如何?两人都非因好女色而非国,偏被市井愚民冠之这等污名,兴高采烈诋毁一番。想那炀帝无非是想修个运河,贯通南北,水利兴、漕运通,平时南粮北调、商贾互通,富国强民;紧急时军需兵备、灾年赈荒,以保百姓。又不是修个阿房宫供自己享用,却被那些短见蠢人贬成什么样子了?

这班混帐东西,鼠目寸光,一群燕雀,不知鸿鹄之志,就只看得到他们眼皮子底下那一点蝇头小利,就只知道开河掘渠叫他吃了苦,既想不了那么远,也看不了那么远,他觉得自己受苦了,你自己就是昏君、暴君了。所以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说了他们也不懂,懂了依旧只惦记他自己那点蝇头小利,何必做那无用功?所以我只揍他一顿出气,懒得与他理论!”

夏浔定定地看了纪纲半晌,突地哑然失笑。

纪纲奇道:“纪纲说的不对么,国公因何发笑?”

夏浔道:“我仿佛又看见了十多年前,那位坐在小酒店里愤世嫉俗的纪秀才!呵呵,纪兄啊,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你,其实挺可爱的。”

“可爱?”

纪纲不忿地道:“我又不是个娘们,这词儿怎么能用在我的身上?”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一齐放声大笑起来。

这一笑,彼此的关系一下子又拉近了许多,这些年来的隔阂、恩怨,似乎都被秋风吹得淡了。

纪纲大笑半晌,缓缓收声,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对国公不甚服气,不过从那日出了皇宫,我才知道,国公你确实比我高明!”

夏浔眉头一挑,“哦?”了一声。

纪纲道:“纪某浑浑噩噩地离了皇宫,回去反复思量许久,才明白了皇上的用意,而国公未出皇宫,便已洞烛圣意,这不是比我高明么?”

夏浔笑了笑道:“说起来,还是皇上高明!皇上把整个天下都戏弄与股掌之上,有多少人到现在还懵然不知所以呢。”

纪纲想了想,展颜道:“不错!还是皇上最高明!”

他自嘲地道:“我纪纲只是皇上的一条看门狗,只好由着皇上摆布。国公爷您是一品公爵,位极人臣,也做了皇上手中的一枚棋子,未免可叹!”

夏浔淡淡笑道:“纪兄,这你可是高看我了,皇上以天下为棋盘,在布一盘棋局,太子、皇子、文武百官,都是这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至于说叫我去北京,呵呵,倒不是针对我。”

纪纲又想了想,叹口气道:“不错,皇上打发你我离京,不是针对你,也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太子!还是国公比我看得透澈。”

纪纲缓缓向前走了几步,走到高坡上,脚下就是因为发掘而呈现的陡峭壁立的坑谷,以后这里作为河道是要筑起石壁的,否则河水冲刷之下,必然坍塌。

纪纲负手站在峭壁上,看着河道上忙碌如蚁的百姓,沉声道:“皇上文武双全,大皇子和二皇子却只各自继承了皇上的一半,一文、一武。皇上最初,确实属意于汉王,到后来却迫于百官压力,不得不立了皇长子,心中还是不甚情愿的,又或者是觉得亏待了汉王,所以破例留他滞于京师,对他也更加宠溺。”

夏浔走过去,接口道:“还有一个可能,皇上一直担心太子的身体,担心他撑不到自己千秋万岁之后,而当时皇孙又太过年幼,所以留下他本瞩意的汉王在京,未尝不是想立皇长子为皇帝的储君,立汉王为皇太子的储君,以备不测。”

纪纲颔首道:“这一说,也不无可能。只是,因此一来,却引起了争储之战,文武百官,分别附庸于两位皇子,庙堂之争,由此不断,却非皇上始料所及了。”

夏浔道:“皇上屡屡离京,都是太子监国,太子治理国政,可圈可点。又有皇太孙,聪明伶俐,甚得皇上喜爱,而今……太孙年纪渐长,已非一个稚龄儿童。反观汉王,却是屡出昏招,同时,朝中为了争储,两派势同水火,情形渐渐危急,再不及时加以制止,恐将酿成大乱,所以,皇帝终于下了决心!”

纪纲重重地点点头,道:“不错!皇上一向杀伐决断!他继续已经确定了储君的唯一人选,而皇太孙渐渐长成,也不虞后继无人,便断然不容朝中继续存在一支阴谋反对太子的力量了。可是皇上却没有急于动手,而是藉由此事,连打带削,顺带着解决了迁都这个难题,嘿嘿!高明!实在是高明!”

夏浔微笑不语。

纪纲轻轻一叹道:“皇上虽然确立了太子之位的归属,但是皇上还健在,就不可能允许一班朝臣依附在太子身边,而把皇帝和朝廷放在后面,天无二日,国无二君,皇帝还在,身为大臣却已投效太子门下,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皇上在剪除汉王羽翼之前,先利用他们,剪除了太子的羽翼。”

纪纲的声音渐渐悲凉起来:“只是,太子毕竟是皇上立下的储君,皇上不能容忍他还健在,百官便效忠于太子,却也不想把心向太子的官员打杀干净,弄到太子登基后无人可用。所以,他关了一批,贬了一批,又把你我这样的人流放一批,剩下那些朝臣,以皇上的手腕,只消一年半载,就足以整肃干净,确保令出一门了!”

夏浔微笑道:“何不换一个角度想一想,我们在朝中的作用,难度比那些大学士们还高?不关不贬,只是逐你我离京,何尝不是对你我的一种保护?”

纪纲嘿嘿地笑了两声,对此不予置评,只道道:“皇上先利用汉王一党肃清太子私党,确保时下政令皇权系出天子;再反手把得意忘形之下暴露出来的汉王一党打杀干净,确保将来太子登基,朝堂上没有汉王一党觊觎大位;又利用太子党、汉王党相争之机,削弱朝中反对迁都的百官力量,确保迁都之议顺利通过,一石三鸟,高明之极!”

夏浔莞尔,轻轻摇头道:“我当纪兄真个看清楚了,原来还是漏算了一项,呵呵,不是一石三鸟!而是一石四鸟!”

“一石四鸟?”

纪纲诧然望向夏浔,说道:“我反复思量,也只猜出皇上三个目的,居然还有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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