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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八路-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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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旧病复发,从我一己的考虑,必须把姑娘留下。

小桃抢过话头说,妈说得对对的,易小姐大义散药,救活了我妈,我得毁宅散金答谢。还有哇,易小姐心善人美,一见就迷住了我。我若是个公的,非向你求婚不可,发誓割臂盟公。

易翠屏脸一红说,林小姐取笑我了。

朱欣解释说,易小姐别理她,我这个娘子大号叫小淘气,别名鼹鼠,说话没流。

小桃瞪丈夫一眼抢着说,你闭嘴,你这条逐文鱼。

易翠屏听了一笑,心说,多有趣,一只鼠一条鱼。

朱欣正用情托地说,说正经的,我代表岳父岳母恳请二位留下。我们总算有点缘分,随缘乐助吧。

时间不早了,易翠屏还是没有拿定主意,她抬头望望沉着脸子变化无常的天空。

渤海那睡不醒的佛家天空,又惊飞了一群儒家的鸽子,道家的平顶屋群中,几幢高楼鹤立鸡群。雅好供佛的日军,四路纵队横着武士道的膀子闯进了渤海城,狗滋尿苔有精神,刺刀上挑着杀人杀红了眼睛的日本国旗,不时地随意开枪。恐怖笼罩着鸽派的渤海,笼罩着林家喘息的客厅。他们都被日军进城的事态所惊愕。

易翠屏神色忧惶地说,教授、太太,眼下城里也不太平,一旦日本人进宅搜查,查出家里有生人,岂不给教授、太太惹了祸?我们还是走吧。

林教授再三挽留无效,送给一些通神的钱,他们也不要,就上路了。

易翠屏、易向道姐弟俩随大流逃难到达渤海北部喘息的山里。天闭眼就黑了,姐弟俩扎进一个叫南卢龙寨的村子,暂时寄居在一个庄稼户人家过夜。

这个中国社会细胞的家也是残缺不全的。这家姓杨,一老两少,光棍三根。经人说合,翠屏就许配给这家老二为妻。翠屏有了主儿,弟弟易向道也有个依靠,定居下来。可是,山里的日子也不安宁。他们逃避战争,寻求和平的梦还没圆,高唱中日亲善的日本军队得寸进尺,又把亲善的刺刀伸进病歪歪的山里,进而侵占全中国。顿时,在日军之后,日本移民一批批像蝗虫一般来到东北、华北,来到长城。开垦稻田、植棉,伐树、开金矿。日本浪人捻着佛珠地横冲直闯,高唱着共存共荣的赞歌,在中国开赌场、妓院、大烟馆、白面儿馆、办洋行,做黑心买卖。在中国贩毒、扬毒、流毒。毒品侵入到南卢龙寨这块圣洁的处女地。

易翠屏的丈夫杨二疙瘩本是个温顺的羊,结结实实的三棒子打不倒的庄稼佬儿。一来二去染了毒,上了瘾,坐上了贼船下不来,借了日本洋行十块笑面虎似的钱抽白面儿,驴打滚的利息,还不起,逼债无奈,典当了妻子易翠屏还债。于是,五六个日本浪人拎着绳子到村子里合乎市场经济情理地来捆人。

一阵鸡飞狗叫,鬼子进了村。直扑易翠屏的家,日本浪人见翠屏平头正脸,年轻有姿有色,能卖大钱,便揪住她往外拖。成了世界经济一体化共存共荣牺牲品的易翠屏被蒙在鼓里,不知是啥馅的,便大呼小叫地求张良拜韩信呼救命。默守欠钱还钱陈规的街坊、邻居、乡长都眼睁睁地看着日本人举着典当契约来为恶,没有一个敢出头发奋为雄再造正义而上前阻拦的。

易翠屏一声声地呼救,叫佛家的天,不应,呼道家的地,装聋作哑。只有从历史博物馆走出来了一位卖篦子的小贩,从村头路过时听见了呼救。于是,他背着鼓囊囊的钱褡子,挤进人群看到东洋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民女,天发怒,世道不公,发奋为雄,理直气壮地上前问道,诸位,为啥抢人?

天是老二,日本人就是老大,他们做事,不准问为什么。一个日本浪人先给个下马威,刚要出手,就被那个鼻子眼底下留一撮胡须作身份标识的日本浪人一扬手挡了回去。他寻思敢问日本人为什么的人,可是个胆大包天,不然就是碟子扎猛子,不知深浅。他上下打量卖篦子的小贩。这个人约摸二十四五岁,高个子,方脸大耳,大手大脚大脑袋,有棱有角有个性,胳臂长得到笸箩盖子,简直就是一头长颈鹿,穿一身毛蓝裤褂,白毛巾包着头。一个普通的支那人。于是,一撮毛指那女子易翠屏说,她的先生借了我十块钱,借钱还债,天经地义。他没钱还,拿妻子抵押,你拿出二百块钱来,这女人就归你了。说着不怀好意地笑成个歪瓜裂枣。

卖篦子的小贩毫不犹豫地从钱褡子里掏出二百块大洋钱来,撒给了日本浪人。

鬼子见钱眼开,接了钱,数了数,吹吹听音是真是假,十块钱变成了二百,发财大大的,心满意足,才放了易翠屏,开路一马司。

围观的居民都被感召集拢过来,对卖篦子的小贩解囊相助,解救平民苦难,赞叹不已,异口同声说,真是及时雨,及时雨,及时雨的呼声传遍南卢一条街。

易翠屏扑通给及时雨跪下叩头,央告说,这位大爷救人救到底吧,我那个当家的上了毒瘾,把我卖了,大爷赎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当牛做马为大爷效劳,我也识举了。

小贩恨穷发极地说,大嫂站起来,我不能乘人之危,落井下石,那不就和日本鬼子一样了吗?大嫂,我们是人,怎么能当牛做马?要堂堂正正地做人。

易翠屏苦苦哀求,乡长也出面说情,这位先生,你就修好积德可怜她一次吧,她那个男人,抽白面儿学坏了,偷鸡摸狗的不说,居然卖了老婆,这是咋说的,我看早晚还得吃他的害。她归你,有了仗腰子的,就不怕他了。

小贩说,大嫂是人,不是商品,岂能任人卖来卖去?

易翠屏悔恨当初说,我就是忘了给他吃回炉正心丸。

心胸如海的小贩疾恶如仇地说,你不用后悔,也不能怪他。日本鬼子不来中国开白面馆,中国哪会有那么多人吸毒,我们就是吃了日本人的害。日本鬼子占了中国,移民贩毒,就是要我们中国人亡国,灭种,咋能容忍?我们要卧薪尝胆,破釜沉舟,发奋为雄,赴国难,雪国耻,抗日救国,复兴中华。人齐心,泰山移,砸烂他们的白面馆、大烟馆、洋行,消灭日本鬼子。创立一个无剥削、无压迫、无歧视、无战争、无环境污染的和平民主幸福的世界。

小贩的话拨动起庄稼人的爱国情、和平心、天然性,几个青年庄稼佬儿愤怒了,嚷嚷着,砸他狗日的白面馆、洋行。说着他们几个合着伙儿小声地合计着他们的行动策略。

害怕树叶砸了头的乡长意欲劝阻说,还是息事宁人吧。

小贩善意地反驳说,那是你们做官的一厢情愿,民国年久失修,嘴硬心软,念迎头经,高唱战略退却。事到如今,事没有息,人也没有宁。你息,人家可不息。

青年庄稼佬儿属土拉块的,天生的不听邪,乌龟过门坎就此一番了。扛起扁担锄头砸日本洋行去了。

易翠屏以探询的口气说,这位大爷留下姓名,哪方人氏,往后图个报答。

卖篦子的小贩本是中共直隶省委书记鹿地,他以《民生报》记者和卖篦子的小贩双重身份作掩护赶路到延安参加一次党的重要会议,途经卢龙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党还在秘密状态,他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于是说,在下鹿地,肥如县木头村人,以小本经营为生,报答就不必了,你快到亲戚家躲一躲吧。

感恩的易翠屏说,大爷提醒了我,我只有躲在……说了半句咽回半句,强打哈哈地改口说,哦,天快黑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请到我家吃顿饭再走吧。众人说,应该的,应该的。鹿地拗不过,便跟了去。街上众人也都纷纷散去。

易翠屏的家,是一间窄小的茅堂草舍,锅台连着炕,烟熏火燎,弄得黑黢亮光的屋顶、泥皮墙,蜘蛛网连网。土炕上躺着一位老人,见有客人进来强打精神半撑着身子坐起来,骂他儿子畜生。墙角蹲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嗍着手指,闪着惊恐的圆眼睛。易翠屏说,这是我女儿和公公。

易翠屏一口一个恩人地把鹿地请到炕上坐。她刷利地点火做饭,口中喋喋不休地与鹿地答话,恐怕冷淡了恩人。主人过分的殷勤倒引起鹿地的不安、疑心和戒备,便答话引话地说,大嫂,在街上你说躲在个啥去处?为啥说了半截就不说了呢?

易翠屏情发于至诚说,街上人多口杂,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在家里对恩人就没有藏掖的了。我们这个村本叫卢龙南寨。说着往北一指说,看见没,那座高山叫挂云山,山上那个寨子才叫卢龙寨,山下东南西北四个小村就分别叫东南西北寨。卢龙寨寨主叫飞毛腿蒲公英,一说挂云山上道边一棵草,那可是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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