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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八路-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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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天黑得早,她还没有回来。我就沉不住气了。她到底搞什么鬼吹灯游无穷无穷游?我想一顿脚一走了之。可是,我想起司令员求贤若渴临来殷切地交代。他说,她是个非凡的女子,她的家原本在湖北蕲春,其父是清朝御前太医,因故遭贬,就携家眷流落东北,以铃医为生。她是老先生最小的女儿,矢志继承父业。如今,她的医术可真叫独得妙道炉火纯青啊。风仙丸的名字风传长城内外,大河上下,草原边陲。我们不能慢怠,必须把她请来。司令员的话就像牛魔王太太的芭蕉扇,熄灭了我心头的火。掌灯时分,仍旧没有她的影子。我到门外眺望,只有高山密林,更确切地说,只见那山那林是黑乎乎的一块影壁。我牵马到泉边饮马。马加足了水就撒尿,金黄金黄的马尿四溅,冒着洁白洁白的泡沫顺着岩石的缝隙流进小溪。天然的水洗礼了马的肉体和灵魂又回到原来的地方。水和马是自然无穷的环。初夏之夜,山里谧然。突然,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也就是在水域外的十里左右。难道枪声与她的秘密神游有关?枪声大约延续了个把小时就平息了。我的内心与世界呈现一个悖论。我忘了马,马自动回到栅栏门里驴棚安祥地吃驴草,神圣地拉马屎,屎又肥了草。马又进入了一个无穷的环。可是,我在环外。定在小溪边发呆,更确切地说是发傻、发愣、发昏、发汗。我想起司令员的话:你的任务不是只请她来一次就拉倒,而是叫她永住。叫她不要像个没把儿的流星,忽隐忽现,忽往忽来,忽东忽西,叫人摸不着看不见抓不到请不来到处打游飞。天麻麻亮的时候,门口一声哇哇又带喘气的驴叫,仿佛一声报告,她突然回来了。驴背上驮着一具日军的尸体。她说,别看热闹,搭把手。我按她的意图把尸体抬进她的房间,放在一个工作台上,其实就是两个小凳架起来的木版。按当地习俗,都是往外抬尸体,而她不然,逆俗而动。况且拖进一个外籍人的尸体,令人费解。也许逆俗就是她的天性。我看到,她剥光了尸体的衣服,一个赤条条的家伙,就像刚从娘肚子里爬出来似的那样圣洁的撒旦。我翻开他的军衣内里鲜明地标着他是日本陆军第27师团422联队长,兼治安军顾问官高宇麻二大佐,明治45年4月1日生于广岛。也就是二十几岁。她说,你犯什么疑?昨天晚上,游击队打据点,我观察了战斗。他们打扫战场掩埋战争垃圾时,经游击队长批准,我要了一具日军的尸体。多少年来我多么想解剖一具人的尸体啊!难道这就是她的谜底吗?我看到她武装起来,白衣白帽白口罩白皮手套,紧握那把锋利的解剖刀,猫腰下手。可是,她是第一次解剖人体,不知从哪儿下手。她犹豫片刻,更确切地说,她没有掌握庖丁解牛依乎天理的金钢钻而近似却步。她想起那年她经过屠户家门口,看见杀猪扒膛的情景。她精确地记录了那个复杂的快捷程序。屠户先将猪放在沸腾的大锅里烫洗刮拔撸褪猪毛,再割猪头,放在一个有水的容器里。水助猪头的摇动,仿佛那猪又活了,用那种悲哀的眼光抱怨人类酷爱自然而振振有词的残暴。已乎,已乎。天道有常,人道无常,不知从那个黄道吉日起人变成了食肉动物。人吃了猪肉,拉的是人屎,屎又肥了田,田又生五谷,五谷喂猪,猪肥又被人吃。猪、天地、五谷、人,又是宇宙无穷的环还是以人为中心。然后,屠户把一个锋利的铁钩子刺进猪臀,倒吊在房梁上,屠户口衔利刀,舀瓢水泼在猪身上,冲洗猪毛杂物。然后,执刀从肛门到喉头刷利地一刀,开膛破肚,流出肠子,割下心肺,然后……她模仿杀猪扒膛的程序操作解剖人体,她拿解剖刀的柄在尸体的脖子上划了一圈,预览割下人头。她也舀了一瓢水泼在尸体上,洗刷尸体上的寄生物和它们的后代。当她掐住尸体脖颈的时候,她突然感到尸体的脉搏还在跳动。我看到她吃惊地放下了解剖刀。更确切地说,是惊喜奇迹的出现。严酷的现实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医生(郎中)的天职就是救人危难,天地良心她可下不去手解剖一个大活人。更确切地说,就是她不能杀人。她并不后悔失去一次解剖人体的机会。一个死尸又活了是惊人的奇迹,尽管他是外国人,终究也是人。人一生一死就是一偶,死而复生就是一环。她说她是一个偶环主义者。偶是有限的,环是无限的。她一生每时每刻都在为环的运行而煞费苦心鞠躬尽瘁。今天她的主义得到证实,心中萌生了无穷的欣慰。抬头一副画,我看到画布的右上角勾画出那本老帐上有几家显赫的户头:英、美、德、法、俄、葡、荷、日。在日本户头下记载着密密麻麻的汉字和数字:他们又嫌谈判、条约分得太慢太麻烦就随心所欲地亲自动手割。1895年割去了辽东半岛、台湾、澎湖列岛、白银3·6亿两;1900年割去5500万两外加皇宫的珍宝;1905年割去了旅大、南满、安奉铁路;1914年割山东;1915年割内蒙及沿海诸港口;1931年割沈阳及东北四省;1937年割北京割全中国。日本是狗上锅台不识抬举的蛇吞象,割了亚洲割美洲,又发狠地割了美国的珍珠港,诱发了太平洋大战。左上角又勾勒出几幅触目惊心的重叠画面。那年一个中国12岁的少年被几个日军强拉进标着731部队的解剖室,他们扒光了少年的衣服,按倒在手术台上,紧扣挣扎的四肢。一位受过高等教育获得博士学位的日本医生手执利刀发狠地一刀切开少年的腹部,红的是血,白的是脂肪,少年惨叫一声痛晕了。学养高深的医生按着分类学的经典教诲,先割下少年的肠子,接着割下胰腺、肝、肾、胃,一一分理,装进各有福尔马林的容器里。少年空旷的腔体里心脏还在跳动。接着医生从少年的耳到鼻横切了一刀,咯吱一声撕开头皮,用锯把头盖骨锯个三角形的洞,露出五花八门红白相间宛如迷宫的大脑。医生伸手剥开脑膜取出少年风华正茂的人脑,然后。又一幅画,日本陆军117师团野战医院捉来一名25岁的中国青年,按倒在手术台上,几名军医进行活体解剖实验。他们先割断青年的动脉,用夹子夹住,然后,往左心室插上管子注入空气,然后,去了夹子,鲜血泉喷。青年一阵痉挛,口吐白沫,瞬间鲜血流干。又一幅无人区的画面:日军把中国的男女青年绑在柱子上,叫日本新兵刺杀,名之曰进行胆量教练。一声口令,日军高喊着天皇陛下万岁的口号向柱子上的中国青年们狠狠地冲刺,一刀两刀无数次的刀把个大活人刺成马蜂窝,也就是成了一摊摊的肉泥。还有一幅狗的解剖:他们拉一名中国少女站在一个空场子里,然后,放进一群狼狗来,扑倒了少女,然后,狗们伸出解剖刀,也就是锋利的狗牙狗爪,活扒了少女的活人心。狗的嘴巴毛上沾着少女粉红色的血滴。还有一幅是日本516部队戴防毒面具的军人拿中国活人做毒气实验的画。我又看到另一幅新画,主体是易翠屏大姐,她面对着一个还有一口气的日本军人,更确切地说是个受了伤的魔鬼。她乍着双手沉思,宛然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我看出她的眼睛一亮的神态,准是做出了神圣的抉择,更确切地说,她如同神话里的女菩萨,怀抱插着橄榄枝的瓷瓶,从天而降,挥手弹出半粒回炉正心丸落入那位步兵大佐的口中。登时,他活了,站起来。我顺手扔给他的军衣遮羞。女菩萨单手打十说,我一生游乎尘垢之外,不从事于务,你起死回生,顺乎自然,你走吧。高宇鞠了一躬说了声桑由答拉抱着他的军衣一溜烟逃去。我说,他真的走了。她不言不语。我说,他可是个恶魔,现在抓他回来还来得及。易翠屏说,不,我相信化物的存在,期待他们大和民族走完由撒旦到天使的一环吧。

几天过去了,她应鹿司令的书信相请而赴约。我们骑马同行,她仿佛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圣事,而心情愉悦,一路演说她明天神奇的故事。我们拐了一个弯儿时,突然,路中央横着一条大汉,就像古典小说里描述的那种要买路钱的劫道英雄。我们勒马细看,我说,那不就是日军大佐高宇麻二吗?他要干什么?是凶是吉?是偶是环?我看到易翠屏神色如故,宁静自若,也许是她进入了一种游无穷者的境界,游乎天地之一气也。

易翠屏路遇被她救活的日军大佐高宇麻二,不知如何之时,蒲公英和白兰雪骑马赶到,说,姐,出什么事了?常参谋一指眼前的日本鬼子。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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