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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个痴情的少女尽情地沉浸在自己幻想的情意中。
婉丽走进客厅,给父亲的杯子里斟满水,然后拿了一只白色点缀着红花的玻璃杯。
“婉丽,中间一家住着什么人?”父亲眉峰收缩。
“一个单身汉。”
“是干什么工作的?”
“他在文艺界工作。”突然,婉琼答道。
“文艺界……”为了保持这个灵魂与标志的尊严:“在哪个剧团上班?”
婉琼茫然地摇摇头。
岑史峰,指尖轻敲沙发扶手,脸上呈露出一副妄自尊大的神气,像是一个冷酷而富于自信的人。大概凡是有权力享受的人,都能够表示出这种眼光总是仰视或者平视的神态。也许这就是一种小人得志而在外表留露出一种不可一世的表现。
“爸,妹妹知道他。”
“她怎么会知道他的?”
“他是她的老师。”
“老师?什么老师?”
婉丽并不急于回答,而是挺胸,嘴上浮现出洋洋自得的表情。一双亮得几乎变白了的眼睛显出冷酷的嫉妒和胜利的满足,就像女人争风吃醋时占了上风才会有的那种眼神。
婉琼惊颤。父亲那紧绷的脸庞,眼睛里迸发的怒火似乎一刹那间就要喷发出来。她慌恐不安,脸色不停地变幻。可一瞬间,她又瞧见姐姐一副不可约制的骄横的神态,恐惧忽地变成忿怒。她满脸绯红,双目死死盯在这张唯利是图的侮辱者的脸上,同时,眼睛变暗了,闪烁了一下,燃起不可遏制的光芒。后来,她短促痉挛地嘘了一口气,忿怒的脸神缓慢消失。这张脸仿佛告诉人们,“一切没什么,无需惊慌。”这张平息后的脸孔流露出冷冷的光泽,表情中,似乎蕴藏另一种更大的渴求和欲望,是那么的强烈,以及对人世间那些虚伪的小人,那些凡人小事的琐屑的艰辛都觉得不值得一提,不值得惶恐、愤怒和犯愁、更不值得计较。
姐妹俩相互瞅了一眼。
婉丽拿起玻璃杯,一脸傲岸的样子。婉琼怀抱吉它,轻轻轮奏,独自陶醉在和谐的音符之中,同时表现出她宽阔的胸怀和那洒脱的姿态。
岑史峰表露着某种刚愎的自信,正是这种自信,使他赢得过一个又一个的胜利。在他眉峰的皱蹙间,隐藏着一股蔑视一切的骄横杀气,这种神态,很容易会这么想:他眉一竖,气一喷,如同狂飙风拔木,人们不得不在他的面前低腰吭背。
“婉琼,他是教你政治,还是教你语文,还是数学……”
“他是妹妹的吉它老师。”婉丽做出一个十足的谄谀。
“吉它?你……”岑史峰额头静脉奋张,眼睛瞪得圆圆的:“你现在变得愈来愈不象话那!一个女孩子家,整天抱着流氓琴,弹着颓靡的曲子,唱着下流歌曲。”
一切发生的这样突然和意外。她【岑婉琼】就像是一片可怜的小纸片,被暴风雨任意吹打和蹂躏;睫毛上下跳动,眼睛里像是掉进了沙子;美丽,迷人的脸庞,顷刻间降到了那种由于恐惧而显出的动物本能的含有一种惶恐的神气,嘴唇和面颊苍白拉长了。她懊悔了,不该向姐姐述说这件事情,哪怕心里充满幸福的喜悦,也不应该向她泄露出一丝一缕的真情。可是迟了,没法挽救了。忽然,她还存有一线希望——母亲?妈妈在那儿?这思想闪光似的掠过她的大脑,她起身来到外间。
母亲正在洗澡,刚才丈夫怒斥女儿的声音,她听到了。她急忙擦干身子,那雪白的躯体,像象牙般的光滑。她穿上内衣,胸罩也没带上,穿着一条短裤走出了卫生间。
“你惹你爸爸生气了。”
婉琼一双眼睛悒郁地瞅着母亲那带有责备般的脸孔,郁闷地嘘了一口气。
瞧见女儿一脸委屈的样子,母亲心里瑟瑟颤动。她走进客厅。丈夫那严峻的带有一股冷酷的脸孔,紧皱的眉头下面的眼睛里正闪耀气愤的光泽。
“老岑,孩子都大了,都成人了……”
“成人,成人,都是你惯的!你看,惯成什么样子了?整天打扮的妖里妖气,简直成了酒吧间的招待员。”
“孩子们穿得好一点儿,穿得漂亮一点儿,有什么不好呢?我们年轻的时候还不是穿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吗。”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过去怎么样?现在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国家,一个社会?人们穿得好一些,穿得漂亮一点,这说明生活水平提高了吗。”
“你……这哪像一个干部说的话。”丈夫嘴里喷吐出唾液,脸色红通通地像火烧肉皮似的。
妻子并不感到惊恐,像对待日常生活中任何其他事变一样地泰然处之。在过去的几分钟和几句话里,她并不感到自己过于无理,也不觉得丈夫对她有什么过于放肆或较苛刻的地方。她的脸平和的宛如无风的湖面,坦然、平静;好像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连一缕疾风也未曾有过,一丝暗影也没留下。
“老岑,如果说,孩子们穿得衣裳有什么过错的话,那你呢,你为什么穿这一身衣裳?你不会把过去那身粗布衣裳穿起来。”妻子说话时面带笑容。
岑史峰身穿一件白底暗花短袖尼龙衫,一条全毛派力司长裤是灰色的。
“时代不同了吗。”
“就因为时代不同了,人们的思想和生活在起变化。她们各自有着自己的理想和追求。而我们呢?再也不能用老思想、老观念看待新思想,新生活。”
岑史峰抽了口烟,浓重的烟雾从嘴角喷出,烟雾固执地翻腾,飘然脑袋瓜四周,随即消淡飞逝。他连续喷出一口烟,紧皱双眉,脸上肌肉绷得紧紧的,露出一副想整人但又找不到对象的神气。那对不可遏制怒火的眼睛,变得阴深起来,闪烁怒色。
“好吧,你会教育孩子,以后你去管教她。但是,我不许她弹这流氓琴,不许她认这种颓靡的人做老师。简直败坏我的声誉。”
妻子咬着嘴唇,沉思片刻,问:“婉丽,有这么回事吗?”
婉丽点点头。这副脸相显出一种阴险的狡猾,虚伪的诚实;这副脸孔将所有的感情都集中在巧妙的阴险中。
“她怎么认识他的?”母亲问婉丽。
“这人……”婉丽狡狯地闪动了一下眼睛,又摇摇头说:“这人是个十足的卑下之人……”她那带有嫉妒、狡狯的眼睛,像一只哈巴狗似的在父亲的脸上谄媚地舔来舔去,脸上,起了一种富有表现力的皱纹,每当一个人最优胜的本能凭它那全部的粗暴、阴险的力量表现出来的时候,就会显示在那个人的面孔上。
岑史峰一双自得的、发亮的、邪魔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嘴和鼻孔张开了,得意地吸着气。他认为对待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应该原谅,你原谅他们,他们未必会领你的情,还认为你软弱呢。不原谅,他们会立刻感到你的力量,他们会尊敬你,即使不尊敬你,至少也会怕你。在事业上,在家庭教育方面,他取得过不少成效。
婉琼坐在外间的椅子上变得差不多让人认不出来了,由于忿怒和恼恨,她已身不由己,不停地喘着粗气。一双眼睛怒火燃烧,准备把碰到的东西全都烧毁,愤怒已达到了极点。在一阵感情激发之后,她将眼睛紧闭了一会儿,像被内心的光晕眩了。一刹那间,她又这样有力地约束了自己,激烈起伏的胸脯平息了,像是乌云过后汹涌的波涛受到阳光和蔼的照拂一样。沉默、挣扎和自制大约持续了好几分钟,忽地,她站起身,抱着吉它朝客厅走去。这会儿,她眼睛里已经有了多年来精明的思想所带来的表情,是深不可测的眼睛。从她的眼睛里你看不出一点儿意思来,脚步是那样的轻快、沉着、有力。
生活从来就没有给她过严重的打击,也没有粗暴的制激,她不曾遭受过任何不可抗拒的疾病、苦痛或者损害。她看见别人比她强大时从不嫉妒,而是希望自己也能像别人那样。然而,今天所发生的事无情地蹂躏了她纯洁、无邪的心境,钻心的疼痛一阵又一阵向她袭来,像刀子一片一片切割她的心。她屏住呼吸:“爸爸,难道一把琴,一件衣裳,一种工作,就能给人盖棺订论,甚至把一个无辜的人打入十八层地狱?难道这把琴就是那样的邪恶像魔鬼一般,让人见了就厌恶,颓靡?难道穿件色彩鲜艳、式样较新的衣裳就是酒吧女招待,叫人讨厌……”她像机关枪似的“噜噜”扫了一大串,激动的神态、语气,仿佛是对那些阴险、虚伪的人的挑战。
“你——,简直无法无天。”岑史峰气得脸色铁青,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一般咆哮道。
这当儿,婉琼到显得异常沉着,脸上平静地如天上固定不动的彩云。她看着父亲,好像说:我并非无法无天,我是和你讲道理!是请教你我的父亲。
“你懂得什么?你走上社会才几天,到来教训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