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八八书城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迷失与求索 作者:李乾-第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虽然我知道他的话掺有水分,也无意去搞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同时也搞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的家庭住址是洪山宾馆?但我有义务来满足他除了寻死以外的每一个愿望——只要在我的能力之内。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草草咽了几口饭,就坐在他的铺上靠着墙壁,看上去是在闭目养神,实际上可能是还没有从他一生中最痛苦的震撼和冲击中走出来。此时他想了些什么?以后他也没有说,这已是永远的秘密。十天之后,这思维着的精神连同躯壳将一并进入永恒的沉寂之中。

谁也没想到又出现了脚镣声。怎么?还有一个?我们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相互望了一眼。门又一次打开时,我们都愣住了,就在一个小时前还在和我们一起劳动、有说有笑的老张一副阴沉、沮丧、无力的神情出现在我们面前。这死刑的判决对我们的震撼也许比他本人还要大。对他来说,是几年来一直担心的事情最终变成了可怕的现实,尽管他一直抱着某种希望,但这个判决毕竟不是晴天霹雳,他多少有点思想准备,他怀着一种复杂的感情看着我们。我心里想到的是有看守公开说过他坦白交待得好,会从宽处理的,怎么还是被送上了断头台?在他生命的最后十天里,怎样和这个几个月来关系一直不错的难友相处呢?他迈着艰难的步子走了进来,默默地坐下,似乎在努力地克制自己。伙房的师傅递了一份饭进来,我问他吃不吃,他摇了摇头,最后竟低声抽泣起来。在这种场合,安慰是多余的,尤其是对这样一个走南闯北,已是知天命年龄的人,要哭就让他哭吧,不要去打搅他,这样也许他心里还好受一点。要相信群众相信党的说教在此时不仅是绝顶的空洞,而且还会使人感到尖刻和恶意。人是铁饭是钢,不要急坏了身体,多少还是吃一点的劝慰,此时也只有大脑不健全才会说出来。面对将死者,在此时哪怕同他有世代冤仇的人也不会说杀头活该、社会少个祸害。安慰是多余,说教是无知,诅咒是无聊,那怎样才是恰当的呢?我看着这三个各具神态的死囚,一股恻隐之心竟悄悄袭来,自己也一下子不能解释,我这个“双手沾满了人民鲜血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预审员语)”会对这种差事感到压抑,会想起熟悉的将死者表现出来的不能够被非议的另一面,那个嫉恶如仇,血气方刚,认为除恶须务尽,率人枪毙孔威、傅强的李乾不见了。此时李乾想得很多,不过当务之急要解决的是如何渡过这第一个对每个人都是难眠的夜晚。

这次就谈到这里,下次再接着谈,再见。

祝一切顺利

李乾  八二年九月十二号


上面是我二十多年前还在白沙洲新生汽修厂劳改时,写给同学信中的一段,记录了我1974年从京山转回武汉后的一段经历,真不知该怎样感谢那位细心地保存下这封信的燕妮丹,这封信让那几个早已灰飞烟灭的面孔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让这段往事变得异常清晰。

他们三个人的判决书我都看了。

第一个死囚绰号叫“和尚”,是一个盗窃团伙的主犯,在盗窃作案的过程中还伴有暴力。他们是以同学和邻居为纽带纠合起来的,开始作案时还是一群尚未成年的少年。

老张的情况先就有些耳闻,知道他是投机倒把,经济案子。现在晓得了他倒卖了几千斤全国粮票和其它一些计划票证,牟取暴利几千元。

大胡子的事就上面说的再加上一点道德败坏。

最初的狂风暴雨虽然没有完全过去,也不可能完全过去,但他们三个好像从极度的震撼和冲击中开始缓过神来。

“他妈的,临死还要给我戴这玩意儿,小李,你能不能给他们说说把这玩意儿拿掉?”

大胡子说的这玩意儿是指他手上的铐子。这玩意戴在手上又是放在背后,肯定不会舒服。我在心里佩服他的眼力,他一眼就判定我在这里面说话可能还有点用。

“好,等会我一定说。”我对他说。

我知道戴背铐睡觉的滋味,他们还有十个晚上要睡,如果这背铐还要戴十天,我觉得会出乱子的。他不说,我也要提出来。

“刚才宣判的时候,我就跟他们讲,你们放心,不就是到时要拉个活人出去杀给人看,教育教育大家吗?我会配合你们把这场戏演好的。你们开除了我的党籍,开除了我的公职,现在又要我的脑袋,这是政治的需要,也不怨你们这些具体的执行者,我受党的教育多年,会尽好这最后一次义务的。”见我很肯定地回了他的话,大胡子的侃劲上来了。

如果说刚才“和尚”在死神面前的旺盛食欲让我惊异的话,此时大胡子在死神面前的调侃让我叹服。只有老张没有什么让人意外的表现,一脸阴沉地坐在那里。

晚上七八点钟,所长把我叫了出去。办公室里已有好几个人,有两个很面生。他们问我这三个人的情况,我说目前还算稳定,看不出他们想出点什么乱子的迹象,把他们每个人的情况都说了一下,最后说到大胡子的要求,也说到对十天都戴背铐的担心。所长表态:睡觉时可以让他们把手放到前面来。

这次好像是自公检法军管以来死刑第一次有上诉期,是不是军管撤销了?我在心里猜测。看守所似乎也在摸索怎么样做才恰当。

在牢里,谁被叫出去谈话通常总有一种做了叛徒味道,不管你有没有说别人什么,总会有点不自在,总会担心别人会怎么想。尽管任何尘世间的是是非非对这几个将死的人来说已无任何意义,但他们在监狱里形成的习惯思维还不是一下子就能完全丢掉的,我应该避免可能给他们造成的不快。一回号子不等他们问,我就开了口:

“刚才所长问了一下你们三个人的情况。我说我很佩服你们在宣判了死刑的情况下还能这样清醒和理智。”

这开头的第一句话让他们脸上有了自接到死刑判决书以来的第一次笑意,这笑意里有一点被唤醒的自尊,尽管很短暂。看来即使是一个因触犯刑律而即将诀别人世的灵魂,从别人嘴里听到对自己的欣赏、称赞,他也是很在乎很需要的,那怕明知这可能是善意的谎言。

“老王的要求我给所长说了,所长很爽快,他说晚上睡觉就把手拿到前面来。老王,你这一句话让老张和‘和尚’也跟着沾了光。”我接着说。

“老王,那我们不是还要谢谢你?”“和尚”也开了腔。

老王嘿嘿笑了一下没再做声,这浅浅的笑意很短暂。

号子里沉闷的空气有点改变,只有老张一个人还是呆呆地坐在那里,时不时地抹一下眼泪,他的心事在这三个人中好像最重。

“老张,有什么放不下的?你放不下能改变什么?”大胡子见老张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竟开导起他来,这大大超出我的想象。这话从他口里出来绝对比我说的管用。

“我不能和你比。我屋里还有老的小的,我这走了他们么办?”

“谁没有老和小?你走了他们就会饿死?你愁眉苦脸他们就能活得好一些?”

老张不再做声。

不管大胡子对我说过的话有多少是假的,此时我对他真的是服了,他说的这些话都不是什么高深的道理,每个正常的人都知道。但在清楚知道要不了几天自己就会拉出去挨枪子,脑袋上要打开一个大窟窿,即将进入永恒黑暗的时候还能这样豁达地说出来,这是绝大多数人做不到的。也许这里面有一点点要面子的成份,从他不愿让我看他的判决书这一点上可以猜得到;也许这里面还有一点点用开导别人的方式来疏导自己内心那难以解开的心结的味道,从他不说话时也不免黯然神伤中可以察觉,但我心里承认他是一条汉子,是一个把世事悟得太透太彻底的人。我突然想起八年前在警备区和同学见面的情景,当时我刚关了十五天,就觉得那是一场阴阳界的对话,心中不时涌出阵阵的伤感,和他这一比,我那算什么?是不是因为那时还有太多的希望,认为自己还有一个光明的未来,所以还能有心情来享受伤感,还能坐在牢里慢慢地品味痛苦。能够享受的伤感就不能称其为伤感,能够品味的痛苦就意味着这痛苦不仅仅是痛苦,可能还是别的什么。我那叫什么阴阳界?此时此地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阴阳界,他们三人已经站在奈何桥上,黑白无常已用锁链紧紧地扣住了他们,那扇漆黑的大门十天后就要打开,门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他们在桥上绝望地徘徊,他们心里十分清楚,只剩十来天的时间了,没有任何人会来帮他们,也没有任何人帮得了他们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