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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念珠-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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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牧斋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了,他黑皱皱的脸庞更有些干巴巴了,几根稀疏卷曲的胡须微微颤抖着,高而突出的颧骨有些泛红,长而瘦的下巴就像快要掉下来,半张开的嘴巴显得有些发瘪,仿佛他那里的肌肉萎缩了似的。他抱住了柳如是,把脑袋抵在她的柔软的怀里,她感到有些喘不过气。她仍然紧紧搂住了他那瘦骨嶙峋的身体,内心却有些漠然和惆怅。几天前,她听说清兵进占了镇江,就知道南京必定要陷落,亡国之耻也是不可避免。那时,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自杀殉明,她还劝导了钱牧斋,他是朝廷大臣,为国尽节,分所当然。决不能投降清朝,玷污了名节,钱牧斋的态度却是变化不定。一会儿说,他对世事看得很淡了,全无生趣,也时时报着以死殉国的决心,一会儿又说,他不亏欠大明朝什么,崇祯皇帝暴虐多疑,他几乎丧命在这位皇上手里。弘光帝又是荒淫无道,一味地信任奸臣。他没有必要去为明朝殉身,他准备归隐山林,面对青灯古刹度此余生。说来说去,他仍然是恋生。看到柳如是下定了殉明的决心,他又变得慷慨激昂起来。
柳如是轻轻推开了他,走到铜镜轻轻理了理纷乱的云鬓,淡淡地对他说:“好吧,我们这就一块走吧。”
“上哪儿去?”钱牧斋惊异地问她。
“我们不是发过誓吗?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啊,啊,我是朝廷大臣,为,为国尽节,理所当然。你,你,你又何必呢……”
“我,生是大明朝的人,死是大明朝的鬼。”
“好,好,我们一起……”他眼角的一簇皱纹聚到了一块,尖瘦的下巴颏不停地颤动着。
柳如是拉住了他的手,像是握住了一把干涩的柴禾,粗糙又有些冰凉。她瞥了他一眼,看他的脸色如死灰,黑瘦的皱脸上不时抽搐一下。她内心倒产生了一种怜悯之情,也许,钱牧斋的那些慷慨激昂之词只不过是一些门面话,他从来没有真正想过去死……那么,自己却硬拉着他走向阴曹地府,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了呢?
钱牧斋的目光有些呆滞,他的大脑好像是一个巨大而深不见底的黑暗岩洞,里面是冷飕飕,阴惨惨的。他的血肉,他的骨骼,他的心脏都已经掉进去了,他就没有了恐惧。他只是感到一种本能的茫然。
他们已经走到了后花园,钱牧斋又走到了那座牵藤引蔓的太湖石假山面前,用手轻轻摸着那潮湿的山石,感觉有一股凉森森的阴气在身体里萦绕。他闭上了眼睛,又用手指甲使劲抠着山石上的一层青苔。他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情感,不是惶惑,不是恐惧,不是忧郁,而他那空荡荡的体内有许多精灵在飞舞,他自己也变了魔鬼似的。
他俩沿着青石的甬道向前走,甬道两旁是一片绿树。钱牧斋忽然拣起一片绿色的叶子。他一边走,一边仔细看着。叶子的边缘已呈枯黄,随着那叶脉下来,也有许多暗黄色的斑点,他把它放在鼻子跟前闻着。一股青气,不太强烈。他又把叶子放在嘴唇边去咬,有点苦涩,稍有点儿甜。他有些恶心,又把嚼啐的叶子吐了出来。叶子的味道,忽然在他心中鼓荡起一种欲望,就好像他趴在柳如是雪白的裸体上轻轻啮咬着她的皮肤的感觉一样,他觉得兴奋,又觉得惶恐,心里一阵麻酥酥。他咬着嘴唇,把叶子一条一条撕开,放在手里使劲搓揉着,手指上沾满了土黄色的汁液,他又放到鼻子前闻一闻。
行不多时,迎面一座小石桥。他俩倚着镂花玉石桥栏,望着桥下一泓碧水,流向水波荡漾的池塘。池塘边桃李垂杨夹岸一条小船系在岸边的柳树下。水中游鱼倏来倏往,一见人影,便相率沉入水底,柳如是往桥下扔一块小石头。钱牧斋长叹一声,说道:“这里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处啊!”他怔怔望着水面,又说:“我们就要成为池鱼的食物啦!”
他俩下了桥,又走上一座六角亭子,这座亭台翘脊重檐,朱栏外一棵梅树一棵桂树,树枝叶直拂画栏。钱牧斋在亭前伫立半晌,他忆起了中秋佳节时,他与柳如是在亭上饮酒赏月和谈诗论文的情景,心中又很悲怆。他想,自己沉入湖水,留得清白,保住名节,也算得盖棺论定了,将来青史上必定要提上自己一笔,可是,眼前的一切,这百万家资,楼台亭院,娇妻美妾,也都将转眼成空……他暗暗阻止自己的想法,他转身对柳如是说:
“去年,我们在这里赏月,湖水那么清洌,月儿是那么皎洁……”他语音颤抖着,不再说下去了,“如是,”他唤了一声,声调又变有庄重,“你知道谦益最最崇尚的文人是谁吗?文山公!①”
①文山公,南宋末丞相文天祥,被元朝俘虏,不屈而死。
他不再说话了,默默打量着亭子四周的环境,又动作缓慢滞重的扶好幞头,轻拂一下衣袖,整理好衣襟,然后又举目四顾,像是寻找着什么东西?柳如是了解他的心理,他是想要下跪,又不愿意泥土弄脏了衣裤,想要找拜垫之类的什么。她连忙把自己身旁的白绸手帕掏出来递给他。钱牧斋将手帕在地上铺好,向北行了一跪三叩头的大礼,遥辞大明皇帝的英灵。他站起身,黑瘦的皱脸上流下两行混浊的老泪,又向柳如是深深一揖,说一句:
“夫人,我去矣!”
柳如是明白,他殉明之意已决。她拉住了他宽宽的衣袖,晶莹的泪珠不禁从她的丹凤眼里流淌下来。钱牧斋举起手,抹去她细嫩的瓜子脸上纵横的泪水,又轻轻地说:
“人们都讲,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我今天就要行这难行之事,我要一步一步走入池水之中。”
柳如是点了点头,又咬一咬嘴唇,用清澈明亮的眼睛深情地望着他。
钱牧斋被目光打动了,他内心猛然升腾起一股豪气。他自己虽然是老了,已是白发苍苍的幡然一叟,但他的慷慨报国之情犹在。他必定要作为一名从容就义的大忠臣名留青史!他又整了一下衣襟,昂首挺胸大步大步地走向水波荡漾的池塘。
他走到了长满荒草的池塘边又犹豫了一下,试探着伸出一只脚想跨入水中,却又本能地缩了回来,他忽听岸边有人说话,回头一望,是家仆钱禄与阿贵和阿秀赶来了,他们拽着柳如是的胳膊焦急地说着什么。柳如是却使劲摇头,散乱的鬓发遮住了她的脸。钱牧斋不再想别的事情了,他心一横,跳入了池水里。
池水冰凉刺骨,他的双腿不住地哆嗦。水面泛起了微微的涟漪,两条腿像被无数条钢针刺了似的疼痛,一只脚又陷在了淤泥里,用力一拔,鞋子埋在泥里了。他的双腿这时麻木得像两条木棍似的不好挪动,立脚不稳,踉踉跄跄又在池水里走了两步。他浑身上下颤得像是筛糠一样,两颊的皮肉也不住抽搐,震得牙床格格作响,他的两个小腿肚已像铁块沉重了,下腹也似乎往下坠落,一股凉气直窜到了脊背上。
水也漫到了他的肚脐深,他不再往前走了。这里,他只要伸开双臂向池水里一扑,也就遂了他为国捐躯的志愿了。他却像得了疟疾病似的浑身止不住哆嗦起来,牙床打颤,张着大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的眼前又仿佛一片云雾在飘动。突然,一种麻酥酥的恐惧感觉像电流似的通过了心尖,通过了全身。他的心脏狂跳不止。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颤抖得浑身缩成一团,衣服裤子都已浸得水淋淋了。
他一下转过身,扑扑跌跌向岸边跑去。另一只鞋也踩进了泥里,他也顾不得。只是本能张开双臂,冲岸上的仆人们叫了两声,喘嘘嘘地向岸上爬着。仆人钱禄和阿贵急忙跳入水中搀扶着他走上岸。钱牧斋勉强挪动了几步,全身重量压在他俩身上,嘴里呻吟着:“太冷,太冷……我,我,受不了啦……啊,我,我要换衣服……”
柳如是走了过来,她俏丽的瓜子脸变得死人似的惨白,从头到脚打量了印牧斋一眼。那眼光,像冰凉的鞭子抽在他身上,钱牧斋不由得肩膀一耸,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含糊地又嘟哝一句:“太冷啦……水里太冷啦……”柳如是拂开散乱在脸上纷纷的鬓发,极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艳红的嘴唇颤抖着,嘴角又抽搐了一下,终于,她什么也没有说,一甩袖子,转身奔向池塘。
柳如是疾走两步。骤然,她像一头敏捷的小鹿腾身狂奔着,跑向碧波荡漾的池塘。一纵身,跃入了池塘的水中。
钱牧斋和岸边的几个仆人都怔住了。只听卟嗵一声水响,钱牧斋才像是疯了似的狂叫:
“你们,你们……还不快去救夫人啊!”
五月十五日,清朝豫王多铎率领大军兵不血刃,开进南京。明朝忻城伯赵之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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