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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笨蛋,那又如何?”晓满倔强地昂着头,不愿在容貌逊色一筹后,在气势上也低人一等。
师潇吟一扬双眉,曼声低语道:“不如何,夏师妹,你到‘小四喜’究竟来干什么?”
晓满神色一凛,戒备万分地说:“到戏班子来当然是学戏啦!干吗这样问?”
“没什么。”师潇吟不着痕迹地掩饰住眸中的精光,“师某只觉得一个自称来自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姑娘,咬文吐字倒是考究,难能可贵。”
“呃……那是因为我小时候喜欢听先生说书的缘故吧。”晓满心虚地一咬手指头,触及到淤伤,不由得一阵呻吟。
师潇吟拉过她的手,看了看,轻叹道:“笨丫头,不看你这双手,还真难以想象你是农家出身。农家的孩子不是很小就会照顾别人吗?你连自己都不懂得照顾,如何照顾家里人的?手被戒尺之类抽伤,不能放着不管,否则会肿得更厉害。记得一些小常识吧!下次再被敲伤,除了涂药膏外,就把手贴在戏场子的木板或水缸、井壁上,如此会减少许多火烫感。”
什么叫下次再被敲?她哪有那么衰呀?不晓得这算不算是打一巴掌给一颗糖吃?师潇吟一前一后判若两人,变得真快,仿佛打她的人不是他。
晓满一脸“还不是你干的好事”的表情,不以为然地抽回手,甩一甩,咕哝道:“不劳费心。”多亏习武年久,手心因握剑之故,磨出一层细细的茧子,否则还真让这个手眼精明的家伙看出破绽呢!
她庆幸地暗吐舌头。
“我本无意罚你,当时为何自愿受惩?”师潇吟黑眸转幽。
“没有五音难正六律,我不垫背,你用什么名义管教其他人?”晓满耸耸香肩,干脆把心里的疑问一次吐清:“其实,看得出几位师姐敬你如神,是大师兄你不给她们面子。”她才来多久?为了一名小女子伤和气,不划算咧。
“我说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对就对,错就错,不值得护短。”师潇吟缓缓站起身,幽幽地道,“她们的所作所为是敬我?呵,向来是枪打出头鸟,我不会被捧得晕陶陶的,自以为是当靶子,成为众矢之的。”他转回头瞅瞅她,“说到这里,夏师妹,我似乎该感谢你,是你给了我一个台阶,名正言顺地惩罚一下那些个喜欢乱嚼舌的人,不是吗?”
他体会得到她的举动对他的意义?而且——深表感谢?那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人,会看得如此透彻?会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师潇吟说得简单直白,听的人反而觉得难为情,弄了半天,倒像是她在斤斤计较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你的法子倒是灵,手好多了。”为了绕开不自在的话题,晓满选择顾左右而言它,把不知何时贴在水井壁上的手摊开。
“还好。”师潇吟扶手而立,轻轻地仰望仍旧昏暗未明的天空,而后微闭双目,宛若回忆着什么,许久,才说道:“很早很早以前,我的手也被打得像你的手一样红肿,甚至沁出血丝,连拳头也握不住。因为穷,自然买不起药,就只好自己摸索减缓灼疼的法子。练戏的房里那一大块木制板在夏季特别阴凉,你把手放在上面便会觉得舒服得多。”
师潇吟平淡的语调悠扬悦耳,就像在诉说一个古老悠远的传说。
他也曾被人用戒尺敲得几乎无法入睡?
他也曾因贫穷得无法负担药费而痛苦?
他美得不食人间烟火,早令人忘记了他也是血肉凡胎,令人不由自主会忽略他曾经可能饱受的辛酸苦楚。
他应该是众星捧月下的天骄,不该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尘烟啊。
师潇吟蓦然回首,凝视着她有些失神的痴痴表情,哑然一笑,“黄毛丫头,你涉世还浅呢。如果,你的一腔热血仅仅是为一个成名的憧憬,那我告诉你,在今后的岁月里,你将不会有丝毫快乐可言。”
“为……为什么?”尽管她的初衷不是纯粹的为成名,但来这里是想借出名而做文章也是事实。不是说只要朝着憧憬努力,便会有收效的么?师潇吟的名气被同行所艳羡,他难道没有丝毫快乐?
就像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师潇吟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你可知道为何世人说‘戏子无情’?”早料到她会一头雾水地摇头,“生旦净丑,戏子扮演了太多的尘世角色,有善良,有邪恶,更多的是勾心斗角。如果,戏里戏外打滚时都以心相对,那一定会被活活累死。你须记住我的话,不久的将来,你就能体会其中的真味。”
“你……你干吗给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听得她毛骨悚然,有种跳进是非漩涡的错觉。
“是莫名其妙吗?或许吧。”他自嘲般地掀掀优雅的唇,“从昨儿的事看,你也是个直肠子的人,不过,真想活在这个圈子里,就先把你的喜怒哀乐给我统统收起来!”
“你是说——”晓满肩头一颤。
“戏子只须要一张面具般的脸孔,至于面具下的已不重要了。”
若即若离
恰恰相反,那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晓满照常在干活,不过,现在的她已不是给所有的人干活,而是给师潇吟一个人做苦力的可怜人儿。
升级了还是降格了?
晓满糊里糊涂地被师潇吟叫去忙东忙西,一天到晚仍不停歇。直到半夜,她端住饭碗之时才想起大师兄的药还没弄好。于是乎匆匆离身,蹲到炉灶旁重新添置柴火,把药放在小沙锅内,等待泡好后煎熬。
“当归三钱、鸡血藤四钱、透骨草六钱……”轻托香腮,晓满喃喃地重复着药单子上的条条款款。烟熏味袅袅盘旋,她皱皱秀眉,抹去额前一层细汗之后,将碗斟满浓黑的药汁。
不理会门里门外那些闲着无聊又来指指点点、闲言碎语的师姐师妹,她小心翼翼地推开师潇吟的小筑门,踏入房中。
屋子并无多余摆设,简单明净,一如它的主人给人的感觉,清爽宜人。雪白的墙壁上则挂着一张张五颜六色的脸谱,什么“整脸”、“水白脸”、“碎花脸”以及“十字门脸”等等,净、丑角色或褒或贬,或开心或忧愁,造型各异。
照道理说,师潇吟所扮演的是旦角,只需在脸上略施彩墨,根本用不着浓重的色彩绘脸谱,奇怪的是他偏偏收集了一屋的脸谱。至于衣箱,则摆满了行头和靴子等物品。
来不及一一细看,幔帐后边传来低哑的轻咳声。
“是晓满吧,还愣着干什么?”
“是……是我,马上就来。”晓满回过神来,赶快来到床榻边。
幔帐内伸出一只白皙雅致的手,接过药碗。透过青纱,晓满看见那优美的轮廓在慢呷药汁,一口口地,将那一闻便晓得有几分苦涩的药全数服下。
“呃——”她总觉得这个人喝药就像喝糖水一样容易。易病的乍暖还寒时节已去,小满天刚到没多久他就染恙,由此观之,师潇吟多半也是个常年养成的药罐子。
“有疑问吗?”撩开青纱,绝美的脸孔显露在眼前。他微眯狭长的凤目,一抹殷红自眉宇间的朱砂悠然蔓延开来,妖娆媚惑。
“没特别的,我是纳闷屋子里的摆设。”晓满吸一口气,镇定地道,“大师兄不是扮演旦角吗?所以,我在你的住处看到净、丑角的脸谱时难免疑惑。”
师潇吟点点头,披好肩头的外裳坐直身子,十指交握在膝头,定定地凝望偏着螓首的女子,对她的求知欲付以一笑,“你不觉得它们很真切?挂在那里,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七情六欲异常分明,实在让人艳羡。”
“你不是说学好戏就要先收敛起喜怒哀乐吗?”晓满对他的反复而叹息。好怪的人,与其羡慕墙上的脸谱,不如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学戏是学戏,过日子则是过日子,我没说不让你去看。”他取下挂在他床内侧的一个花脸,“你要会看,才会了解人世这个复杂的染缸。你资历尚浅,有多少人在等着师父来教技艺,但恐怕这辈子都轮不上呢。因此,一切都要靠——”食指一点双目和额头,“被动是不会有结果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晓满咀嚼他的话,不禁眨眨明眸。她在戏班子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哪里值得堂堂的梨园第一公子亲自指点迷津?
“你先回答,为何要来戏班子学戏?”他不答反问。
“因为我喜欢它,就是这样。”晓满简明扼要地表明立场。师父说:说的多,错得多。偏她的话多,不闭紧些,万一“祸从口出”就太糟了。
师潇吟沉吟不语,俊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
“我说完了,你是否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