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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恩仇录-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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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把他作为假设的对手。
天朦朦亮的时候,他在紧靠着界山的季庄子追上了闫铁柱和244旅的主力部队,闫铁柱高兴地告诉他,33军3个旅至少有两千余人突出了重围。他却难过,跳下马时,淡淡地说了句:
“那就是说还有两千号弟兄完了?”
“是这样,可突围成功了!”
“代价太大了!”
他又咕噜了一句,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闫铁柱,不知是愧疚,还是艾怨。
太阳升起的地方仿然响着零零星星的枪声。
村落不大,统共百十户人家,座落在界山深处一个叫箕簸峪的山包包上,箕簸峪的山名地图上是有的,村名却没有。
吃过晚饭,闫铁柱的心绪便烦燥不安了,他总觉着这个地方不吉利。昨天上午9点多赶到赵圩子时,他原想按计划在赵圩子住下来,休整一天,朱鉴堂不同意,说是占领了扬州的日军随时有可能追上来,朱鉴堂不容他多说,命令陆续到齐的部队迅速往这里撤,赵圩子里留下一个收容队,到了这里,朱鉴堂的影子便寻不着了,连吃晚饭都没见着他。朱鉴堂先说去敦促修复电台――电台在突围途中摔坏了,这是他知道的,后来,电台没修好,朱鉴堂人也不见了。他真怀疑朱鉴堂是不是掉在这滩尿里溺死了。
做军长的叔叔死了,一棵大树倒了,未来的33军何去何从委实是个问题。昔日叔叔和朱鉴堂不和,他是清楚的,现在对朱鉴堂的一举一动,他不能不多个心眼。朱鉴堂确是值得怀疑,他急于修复电台,想向长官部和重庆禀报什么?如果仅仅是急于表功,那倒无所谓,如果……他真不敢想下去。
看来,叔叔的死,并没有消除他们之间的怨恨。突围中的事情,他已经听石烈说了。朱鉴堂要遗弃的不仅仅是叔叔的尸体,恐怕还有叔叔的一世英明。如斯,一场新的混乱就在所难免,而33军的两千多号幸存者们再也经不起新的混乱了。他得向朱鉴堂说明这一点。
小神庙里燃着几盏明亮的粗芯油灯,烟蛾又在扑闪的火光中乱飞,他的脸膛被映得彤亮,心里却阴阴的。那不详的预感像庙门外沉沉的夜幕,总也撩拨不开。快9点的时候,他想起了李玉梅,叫李玉梅到村落里去找朱鉴堂。
李玉梅刚走,特务营营长石烈便匆匆跑来了,他当即从石烈脸上看出了那不祥的征兆。
果然,石烈进门便报丧:“闫师长,怕要出事!”
“哦?!”他心里:“咯登”跳了一下。
朱鉴堂已和31师的几个旅团长密商,说是军长……“石烈的声音压得低低。
他明白了,挥挥手,让庙堂里的卫兵和闲杂人员退下。
“好!说吧!别躲躲闪闪的了。”
他在香案前的椅子坐下来,也叫石烈坐下。
石烈不坐:“闫师长,朱鉴堂说咱军长确是下过一道命令,他要把命令公之于众。”
“听谁说的。”
“方才31师刘团长说,您知道的,刘团长和我是拜的弟兄。刘团长嘱我小心,说是要出乱了。”
他怔了一下,苦苦一笑:“说军长下令投降你信么?”
石烈摇摇头:“我不信,咱军长不是那号人!”
“如果人家拿出什么凭据呢,在如说,真的弄出了一纸投降命令?”
“那也不信!我只信咱军长!命令能假造,咱军长不能假造,我石烈鞍前马后跟了军长这么多年,能不知道他么?”
他真感动,站起来,握住石烈的手:“好兄弟,若是两个师的旅团长们都像你这样了解军长,这乱子就出不了了。33军的军旗就能打下去!”
石烈也动了感情,按着腰间的枪盒说“我看姓朱的没安好心!”这狗操的想踩着军长往上爬,他对刘团长说过:“从今天开始,33军就不姓孙了!不姓闫姓啥?姓朱么?就冲他这忘恩负义的德性,也配做军长么?婊子养的,我……”
他打了个手势,截断了石烈的话头:“别瞎说,情况还没弄明白哩!”
“还有啥不明白的,刘团长是我一拜的二哥,从不说假话,我看,为军长,也得敲掉这个姓朱的!孙大哥,只要你点一下头,我今夜就动手!”
他怔了一下,突然变了脸,拍案喝道:“都瞎扯些什么!朱师长即便真的想当军长,也不犯死罪!没有他,咱能突得出来么?”
“可……可是,他说军长……”
石烈脸上的肌肉抽颤着,脸色很难看。
他重又握住石烈的手,长长叹了口气:“好兄弟!你对军长的情义,我闫铁柱知道!可军长毕竟殉国了,33军的军旗还要打下去!在这种情势下,咱们不能再挑起一场流血内讧呀!”
石烈眼里上了泪:“闫大哥,你……你心肠太软了,内讧不是咱要挑的,是人家要挑的,你不动手,人家就要动手,日后只怕你这个师长也要栽在人家手里!人家连军长的尸身都不要,还会要你么!闫大哥,你三思!”
他扶着石烈的肩头:“我想过了,33军能留下这点种,多亏了朱师长,33军可以没有我,却不能没有朱鉴堂!”
石烈睁着血红的眼睛瞪着他:“你……你再说一遍?!你……你还姓闫么?!还是闫福禄的亲侄子么?“
“石营长,不要放肆!”
“你说!”
他不说。
石烈怔了半天,突然阴阴地笑了起来:“或许军长真的下过投降命令吧?”
这神态,这诘问把他激怒了,他抬手打了石烈一个耳光:“混帐,军长愿意投降当汉奸还会自杀么?他是被逼死的!是为了你我,为了33军,被人家迫死的。”
石烈凝目低吼:“军长为咱们而死,咱们又他妈的为军长做了些啥?军长死了,还要被人骂为汉奸,这他娘的有天理么?!”
他摇了摇头,木然地张合着嘴唇:“朱师长不会这样做!我去和他说,他会听的。这样做对他、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他是明白人。”
“如果他狗日的不听呢?”
“那,我也做到仁至义尽了,真出了什么事,我就管不了了。”
石烈脸一仰:“好!有你闫大哥这句话就行了!日后,谁做军长我管不了,可谁他妈的敢败坏闫福禄军长的名声,老子用盒子枪和他说话!”
石烈说毕,靴跟响亮地一碰,向他敬了个礼。转过身子,“卡嚓,卡嚓”。有声有色地走了。
他目送着石烈的背影,直到他走出了大门,走下了庙前的台阶,才缓缓转过脸,去看看案上的油灯。
发现自己的柔弱是桩痛苦的事情,而这发现偏又来得太晚了,这更加剧了发现者的苦。叔叔活着的时候,他从没感到自己无能。他的能力太大了路了太顺了。22岁做到团副,24岁做团长,28岁行一旅之令,34岁就穿上了少将军装,以师长名义,使着师长的权柄。
33军上上下下,一片奉承之声,他闫铁柱天生就是个将才,是天上的什么星宿下凡似的。他被底下的那帮猴狲们捧昏了头,便真的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少将师长当得毫不惭愧。如今,大树倒了,他得靠自身的力量在风雨中搏击了,这才发现,自己是那么不堪一击,这才知道,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是依附在叔叔这最大的树上的。大树倒下的时候,他的那部分生命也无可奈何地消失了。
细细回想一下,他还感到后怕,从扬州的军部小白楼到现在置身的村庄,他真不知道是怎么走过来的。
那夜,雪铁龙突然把他接到军部,他看到了在血泊中的叔叔,看到了叔叔留下的投降命令。他呆了,本能地抗拒着这严酷的事实,既不相信叔叔会死,更不相信叔叔会下投降命令。有一瞬间,他怀疑是王乾和张立信害死了叔叔。后来,王乾拿出一份令人沮丧的电报,说明了叔叔自毙的原委,他才不得不相信,一切都是可能的。叔叔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为了城池和百姓,为了33军的五千残部,完全可能下令投降。这样合乎他爱兵的本性,他与生俱存的一切原都是为了33军。自毙也是合乎情理的,他签署了投降命令,自己又不愿当汉奸,除了一死,别无出路。他的死实则透着一种献身国难的悲壮,非但无可指责,而且令人肃然起敬。
然而,肃然的敬意刚刚升起,旋又在心头消失了,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33军的未来――难道他真的得按叔叔的意愿,投降当汉奸吗?他不能。31师的官兵们也不会答应。王乾和张立信的答案恰恰相反,他们手持叔叔的投降命令,软硬兼施,逼他就范。他的柔弱在那一刻便显现出来。他几乎不敢做任何反抗的设想,只无力的申辩了几句,便认可了王乾耻辱的安排。当时,他最大胆的奢望只是:在接受改编后,辞去伪职,躲到乡下。
不曾想,王乾一伙的周密计划竟被朱鉴堂打乱了,朱鉴堂竟然在决定33军命运的最后一瞬拨出了勃朗宁,果决扣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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