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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的茶出来,“茉莉花茶,很香。”
三姐夫搬了个小桌子到阳台上,摆了象棋,叫施刚和他爸爸过去下棋,屋里就剩下我们三个女人大眼瞪小眼地坐着。我把手撑在下巴上,撑着,想让自己清醒些。睡意还没有清除干净,我没有照镜子,但估计有一面镜子摆在我面前,我会宁可立刻死过去。我觉得毫无疑问,我的眼睛是红的,眼圈是黑的,头发是灰的,狰狞而凌乱的。我这个样子,坐在施刚的两位准妈妈面前,似乎很丢人。但,这我已经是管不了的事儿了。
四姐坐在我面前,犹豫了一下,问,“要不,洗个脸去?”
我终于站在了镜子前,嗯,没有想的那么糟糕。眼神有些恍惚,头发也毛糙,眼圈有点黑,但没那么丧权辱家。
我张大嘴,“啊,啊,啊。”舒展了一下表情,用化妆台上的洗颜泥仔细把脸涂抹了个遍,涂得满面菜绿,一股清凉的气息往肌肤里渗。
洗干净脸,出去,顿时气定神闲,神清气爽,看着两位姐姐,也觉得她们的微笑可亲起来,三姐的长发乌黑迷人,面容冷漠,四姐娇小玲珑,一脸好奇和刺探,多么可爱啊。
坐在八仙桌前,在厚厚的墙壁赋予的阴冷之中,我唯一可做的事就是沉默地喝茶。三姐和四姐在用家乡话说着什么,有好几分钟都没理我,然后,突然之间,三姐看看我,“妞妞,听说你爸爸是当兵的?”
这简直是莫大的污辱。我爸爸明明是当官的,怎么变成了当兵的?她们的可爱在瞬间就变成了恶意的刺探、无知和攻击。我抬起眼睛,不动声色,心里却升起抵抗似的敌意,冷漠地说,“他在部队工作。”
这姐妹二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我话里的意图和刻薄,互相看了看,三姐拿出个本子来,努力练习普通话,“把你家地址留给我,好吗?”
我迅速地扫了一眼在不远处下棋的施刚,他没有注意到这三个女人之间的冷漠战争,低着头看棋盘,呈沉思状。
我拿起笔,羞辱地在本子上写下了家里的地址,并且毫不犹豫地在后面补充了派出所和居委会的地址,推给了她。
要是妈妈知道,她所有的冷漠和傲慢都报应在我头上,不知道她会不会对施刚和颜悦色些。我记得,施刚第一次到我家时,我妈觉得他拎的水果不够贵重,觉得就是因为他对我不够尊重。第二次是中秋节,施刚送了两盒贵重的月饼,我妈就报复地跟他说,以后别带礼物了,送礼的人多,来不及扔。
这是一种自己的东西被抢夺的敌意,是受了伤害的占有欲,是试图再重新划定控制范围的一场战争,而不是爱。我看着三姐冷漠的脸,想。
三姐看看我补充的派出所和居委会地址,似乎毫无知觉,或者从容不迫,只是笑了笑,把本子收进了抽屉里。
20
晚上,四姐夫请客,四对夫妻,带着三个孩子,一个老人,外加我们这对所谓情侣,闹哄哄地坐着三姐夫的子弹头面包车,大姐夫的小轿车,齐齐地到了一家饭店。
饭店的服务员脸色都那么凝重,心不在焉地跑来跑去,淡黄色的中式装就像得了败血病的叶子,衣服的面料跟这城市一样呆滞。放碗筷的时候,这群粗人粗手粗脚,把碗筷弄得啪啪乱响,说话的声音也倍儿响亮,就像彼此之间隔着一条长江。
如果我心情好一点,可能会欣赏这种所谓朴素的气息。可是,我心情不好,看着这帮淳朴的人就生气。我低声对施刚说,“孙二娘的黑店也不过如此了吧。”
大姐就在施刚旁边,估计是听到了,严厉地扫了我一眼,然后微笑着,和颜悦色地说,“你以前是我家施刚的学生吧?要是当初家里条件好些,供施刚出国,也就碰不到你了。看到你,我就觉得施刚不出国,是值得的,有缘呀。”
妈的,这是什么意思?他出不了国的责任这下是不是摊到我头上去了?我狐疑地想,咧开大嘴客气地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四个姐夫轮流地敬施刚酒喝,施刚那张小白脸都喝成了红领巾。施刚爸爸呵呵地笑,一言不发。我坐那儿也一言不发,食之无味,完全不觉得这家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真多余。这个场景也真荒诞。
我一个人,坐在一群有着共同历史的人中间,想介入他们的以后。历史的共同参与感,和对未来的不知所措,就在一张桌子上分裂开来了。我被历史和未来扔在了现在,掉在了一盘红烧猪蹄中,满嘴油脂,拼命地撕咬硕大的骨头,却觉察不出有什么味道。
三姐夫突然倒了一小杯白酒,放到我面前,自己举起了杯子,“来,妞妞,我敬你一杯。”
我摇摇头,端起橙汁,“我不喝酒的,用这个代吧。”
三姐夫犹豫了一下,说,“好吧。”脸色不太好,自己干掉了。
施刚不满意地看了我一眼,说,“三姐夫敬酒,你怎么能不喝呢?”他伸手把我的橙汁拿走,把白酒递给我,“喝了。”
一桌子人都笑吟吟地盯着我看,眼睛里都写着无所谓三个字,就像看一场无关的戏剧表演。施刚爸爸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包,放在桌子上,大姐拿起红包,说,“妞妞,咱爸爸把见面礼都准备好了。”
21
乐蓓:
你好。
我知道你报案了。不过,我不怪你。信任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我会赢得你的信任的。
(当一个偷了你家的小偷跟你谈信任时,天肯定是绿的,云彩是红的,猪是会飞的。)
前天,你站在法院门口的时候,我就在你们法院对面的报亭前买报纸。我看见你了。
(我的天,他还想怎么样?偷人哪里有偷钱划算呢?)
你穿着件淡绿色的薄毛衣,米黄色短裙,黑色运动鞋。很漂亮。不过,半个小时后你又出来时,就已经换上制服了。
(竟然在法院门口站了半小时,他是反贪局的?我唯一的经济问题就是穷啊,他不是去查过了吗?)
我不是很喜欢你穿制服的样子。我自己也不喜欢穿制服。
(叹为观止,小偷也穿制服吗?)
又没有署名。这个见鬼的小偷。我把信封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没有找到投递局的公章,只有收件局的公章。
他的字还是一样漂亮,用的还是那种白色信纸,任何一家文具店都可以买到的。也许他还戴着手套写这封信。单单凭着这封信,我还真没办法掘地三尺,把这个可怕的、窥视我的生活、窥视我的财产的男人给挖出来。
可是,他真的是窥视我的生活,我的财产,还是只是在玩一种游戏?猫在明处,耗子在暗处,猫被耗子戏弄的游戏。对有些人来说,是无上愉悦的,具有娱乐精神的。
我真后悔自己把第一封信交给了公安局。清理了一下抽屉,我决定给他的信专门挪出块地方来,看看这场游戏究竟打算玩多久。
22
第二天上班时,我站在法院门口,稍稍停留了一下。
街对面的报亭旁,有个男人,很高,皮肤很黑,戴着顶白色的棒球帽,眼睛亮亮地望着街边,背着个土黄色布包,很帅气。
我心怦的一动,想,若他是这个小偷,也许我就决定自己也改行当小偷,来个夫唱妇随了。
结果,不到三十秒钟,就有个高个子女人朝他走过去,头发长长的披在后背上,一身淡黄色的麻布裙装,飘浮着就过来了。女人微笑着拎了拎他领口,很亲昵的样子,然后两人说着话往车站走去。
我心灰意冷地盯着他们的背影。百年不遇看见一帅哥,结果像厕所蹲坑一样,给人占了。
我仍然在台阶上站着,不死心地盯着街对面看。一个晨练的老人,穿着一身飘逸的白衣服,坐在街边花园的椅子上,微笑着望着个老太太,老太太手里拎着个小塑料袋,穿着淡灰色的马甲,半灰半白的头发别在耳后,嘴巴上抹了淡淡的口红。
我脑中清晰地浮出奇怪的场景和对话。
儿子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套上衣,一边看着妈妈说,“你打扮这么漂亮去买早餐?”妈妈娇羞地望着自己的儿子,说,“你不喜欢,老头们喜欢啊。”
然后,就是现在的场景。老头说,“啊,你今天可真漂亮。”老太太说,“我知道你会喜欢。”
这两个场景,都在清晨澄明的雾气中,透着清凉的气息。
也许,有更有社会意义的场景。也许,老太太的原配还没死。也许,老头的老伴儿躺在床上快断气了。也许,老太太家徒四壁,到了晚年终于醒悟,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找个有钱有劳保的老头嫁了算了。
我摇摇脑袋,把满脑袋杂乱无章的胡思乱想清理干净,走进了法院的门,对碰见的第一个法官哥哥说,“这世界,真他妈的乱。”
法官哥哥瞪了瞪眼睛,莫名其妙地打量我半天,回答说,“今天发工资,有钱就好了。”
23
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