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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公园,黑黑的,比老胡的脸还黑。街狭窄起来,两边店面的门脸都很矮,里面的灯光像血水,殷红殷红的。歪斜着的门脸里都有一些女人,她们也是红红的,脸是红红的胸脯是红红的,大腿也是红红的。她们把大腿放在门口,把红脸朝着我们笑。她们的红脸和大腿都忽远忽近,像荡秋千似的。她们说老板呐洗脚吧?老板呐洗头吧?老板呐按摩吧?老板呐……我觉得她们像鸡叫。我说鸡窝。老胡也说,鸡窝。
我们继续走着,走过了好多歪歪斜斜的街,走过了广场,走过了民德路中山路。老胡说我们不回去吗?我说不回去。老胡说那我们去哪儿呢?我说去找余小惠。老胡说明天吧,你明天去找余小惠,今天你先回去洗个澡。我说我不洗澡,我要找余小惠,我要跟她说对不起,我对不起她你知不知道?老胡的鼻孔嗤嗤地响着,说你身上的味道多重?不洗澡怎么行呢?你闻闻你的头发,你闻到了吗?我说闻到了。老胡说臭吗?我说不臭。老胡说可是人家余小惠会觉得臭,人家会说呀,徐阳怎么这么臭呀。我说不会,你胡说,她喜欢我,她不会嫌我臭。
老胡嗄嗄地笑了起来。他的黑色的脸一笑就变了形,像所有的东西一样,歪的。
我说:“我想她。我想搞她,我还想揍她未婚夫。”
老胡说:“想她就想她,别胡说。我也知道你想她。我们这不是找她来了吗?你看看是不是这儿?我们是不是到了?”
我看见了那个大门。两根砖柱歪得像要倒似的。我说:“到了。”
老胡真不懂亊,还跟着我。他走不稳。他扶着我走。我说老胡你回去吧,你走不稳就打个的回去。老胡说不急。他还扶着我,弄得我晃来晃去,脚都虚了。砖柱后面的练功房里有老鼠吱吱吱的叫声。小巷里黑得什么也看不见。老胡叫我走慢点。他像一只破风箱那样喘着。他说你看着脚下。我说你都走不稳啦,你回去吧。他还是说不急。他怎么这么不懂事!他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抱着我的腰。他怕摔跤。他简直是吊在我身上。他就这么一直吊着我走进了那栋破楼。楼里有灯。大概他们把坏灯泡换了。灯光黄黄的,光亮一丝一丝,老在飘动,像被风吹了似的。我看见老胡在出汗,满脸都是汗。我说老胡你走这么一点路就出这么多汗,呆会儿让余小惠拿毛巾给你擦一擦。老胡又笑起来,说老皮老脸的,别脏了人家的毛巾,我还是回去自己擦吧。我说就让她擦!老胡说好好好,让她擦。
…
《别看我的脸》第三章。(4)
…
“余小惠,”我对着余小惠的门说,“我是徐阳!”
老胡说:“轻一些,轻一些。”
“你怕什么?”我说,“余小惠你开门,我是徐阳啊!”
老胡说:“别人都睡觉了,我们吵了别人就不好了,对吗?”
我说:“对。”我又说,“余小惠……”老胡说:“再轻一些,再轻一些。”
老胡皱着脸叫我再轻一些,他唆着嘴说,要不我来帮你叫吧,你越叫声音越大。我说你叫她不会开门,我叫她才会开门。老胡说要不还是明天再来吧,她已经睡了。我说她睡觉我还不知道?她不会睡得很死的,我一叫她就会醒的。老胡又笑,他说你又胡说什么呀?我不理他,继续叫着,一边叫一边敲门。老胡说你要把人都吵醒吗?我说谁让她不开门?她不开门我不要叫?
后来有人骂我,很多人骂我,声音闷闷的,但是过道上却没有人,也没有哪扇门打开来了。他们这是躲在哪儿骂我呢?我听不清他们骂什么,我问老胡,老胡说人家说你是徐阳你了不起呀,你不就是刚刚游过街上过报纸吗?人家还说你叫魂,人家说人不在,你叫什么叫?我说他们骗我!我直着脖子喊,余小惠——!老胡说唉!我又喊,余小惠,我是徐阳!我不是流氓——!
我闭着眼睛叫。我的耳朵里只有我自己的声音。老胡在用力拽着我,同时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我觉得拽我的不只是老胡一个人,老胡没有这么多手。我睁开眼,看见了许多人。我还看见了武生陆东平和打鼓佬赵明。他们的脸都是歪的。他们的手都像藤条似地长在我身上。我被那些藤条吊起来了。我的脚悬空了,离开了地面,离开了余小惠的门。我说:“你们干吗?”
我使劲喊:“余小惠!”
我离她的门越来越远了。我看不见那扇门了。我在他们手上拼命地挣扎。一切都摇晃得很厉害,楼梯、灯光、人,人的影子,都摇晃得很厉害。“老胡,”我叫道,“你在那儿?你帮我把他们赶跑!”老胡说:“我在这儿。”
老胡原来就在我脑袋旁边,我一转脸就看见了他。他脸上的汗更多了。他的脸泡在汗里。他说:“徐阳,你听我说,余小惠真不在这儿,不信你问他们。”几张歪着的脸像鸡啄米似地点着。他们凭什么点头?他们全是胡说八道!我说:“胡说八道!”老胡说:“不是胡说八道,是真不在。”
“就是胡说八道——!”我说。
老胡现在不跟我说话了,他跟那些人说话。他说:“各位,对不住啊。”
我说:“老胡你这个叛徒,你为什么不让我找余小惠?我们说得好好的,可是现在你让人把我搬走!”
老胡说:“各位受累了,不好意思啊。”
他们在楼门口把我放下来。脚一挨地我又往回跑。我跑起来像是在飘。他们的木楼梯像一只船一样摇来晃去,一下就把我晃倒了。老胡说求各位再帮帮忙,帮忙帮倒底啊。他们又七手八脚把我搬起来。我挣脱不了他们的手。那么多手,像爪子似的。老胡这个叛徒!我说余小惠!余小惠……我看见了余小惠的窗户,黑黑的,她怎么不开灯?她睡得真死。
那个黑黑的窗户一直在我眼睛里晃着,越晃越远,晃到黑黑的天上去了。
我进了一辆的士。他们把我搬进了一辆的士,像塞麻袋似地把我往里面塞。老胡跟着我进去了。他还吊在我身上。他的手真像缠着树的两根藤条。他把我当成了一棵树。我说:“你放手,你要回去自己回去呀!叛徒!”他不理我,在跟司机说话。这个司机我不认识。的士怎么老换司机呢?这个司机说:“你抱得住吗?万一弄开了车门不是好玩的,人命关天哪!”老胡说:“抱得住抱得住,快走吧!”
我说:“余小惠,我不是流氓啊——!”
…
《别看我的脸》寒冷的疼痛感深入骨髓
…
华夏出版社为,仿佛是为熊正良做了一次文学总结。
读熊正良的小说,总让我想起家乡阴霾、湿冷的冬日。我的家乡在湖南,虽然别井离乡已有二十余年,但家乡冬季的记忆在我的心底是如此深刻,冬季的寒冷在潮湿气候的掩护下变成无数根细针,毫无挂碍地钻入你的骨髓,它让你感受到寒冷带来的疼痛。这么一种寒冷的疼痛感,也许只有在南方山水相依的地区才能体会到,奇怪的是,我在读熊正良的小说时,竟与这种久违了的疼痛感相遇。这不仅指整部小说传达的一种基本情绪,而且作者在小说中也直接描述过这种疼痛感:“疼痛像冷风一样在骨缝里吹着”。也许这是因为熊正良始终生长在南方的土地上,我猜想他的骨髓也一定经受过寒冷的针剌,他对这种疼痛感才会有如此传神的描述。熊正良生活在江西,应该说,他的故乡与我的故乡湖南十分相似,人们常常将这两个地区合称为“湘赣”。正是这一缘故,我把熊正良小说看成是充满地域色彩的小说,而这种地域色彩不是用地貌风景、文化习俗作为颜料,而是靠地域的气候性特征涂抹出来的。
气候造就了熊正良。那种寒冷的疼痛感既然深入骨髓,他的作品就透出阴沉而湿冷的氛围,灰蒙蒙的天空,湿漉漉的空气,构成了小说的基本环境。他也总爱把一些关键性的情节安置在雨季里发生。同时我还从小说的叙述中感觉到,一个作家在这种气候的磨砺下,他的品性会变得更为坚韧和冷峻,他宁肯接受寒冷的疼痛感,也不会采取回避的方式。当然,还需要进一步辨析的是,这种气候上的品性也决定了熊正良的写作姿态,这是一种面向下层人民的写作姿态。熊正良将普泛的人文关怀通过寒冷的疼痛感传达出来,这就不同于一般性的悲悯和同情。在类似《我们卑微的灵魂》的小说中,作者的叙述有一种触摸人物的质感,我觉得那不是作者在叙述,而是作者跟随在那些小人物的身边,眼看着他们不公的遭遇,作者慌不择词地在一旁大声呼喊。更重要的是,小说不仅传达了作者对这些“卑微的灵魂”的同情,而且也表现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