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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巷-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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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便小心地开始询问:“想想,汽车里的人……能不能想起模样来?”“……”“那么汽车呢,什么颜色?”“……房子,什么形状的?”
杨扬大眼睛张着,一片茫然。并且渐渐的,似乎又有些恐惧浮现出来了。王胡庆抱起女儿,贴着她的脸:“算了,咱不管他们……”他们什么也不再问了,知道问什么也是徒然。那样一场恶梦刚刚过去,就让这样小的一个小女孩承担起回忆的责任,不能不说也是有点太过分了。亲了亲女儿,安抚得她眼中恐惧重新消失了,王胡庆便轻声轻语说:“跟妈妈去洗澡,然后睡觉,好么?”孩子点点头。
屋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时,胡岩说:“饭店那人的住址,说说吧—;—;”他觉得现在他应该知道它了。
“没用了,肯定都做了防范,他不会坐家里等着你去掏窝,恐怕早躲了。”
“那……你说找谁吧。”
“我猜测,”王胡庆说,“他们……可能是花业中至今尚一直未曾显山露水的某个大把头,甚或也许是个地下集团,因为除了花业,他们还干走私业,大宗倒汽车。在东北,我已经把住了鲜花货源百分之四十份额,被我事实上兼并的鲜花店档,也已由七十家往八十家上数了。他们无法容忍我如此发展,想扼制我的势头,以便日后哪一天能将我彻底抿掉,全面接收我的生意地盘。既是这样,我叫他们托个底,先稳稳他们,让他以为咱真缩脖了。过后消消停停,咱再跟他们过招儿。到时候绕开花,我抠住他汽车下家伙。政府抓大宗汽车走私最红眼睛,下手也最无情,倒车的事一犯,他们就得整个翻船。之所以着急忙慌猴急下手,他们也是发觉要害让我瞄上了,这才下决心一举两得根除祸患要踹我。回头我还就是抠住他这死穴,看谁给谁送花圈!这回咱们得从容点,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就得把他砸那地方。不能再掉链子了。现在是咱们一身轻,他们管招架。漏税的事一完,我是再没有什么尾巴了。所以说,明天,”他望望胡岩,“你就扎到大连海关去,他们车都从那儿上,咱们从根上开始干。”
胡岩明白,自己什么也不须再说了。
第八部分
    49
一连数日,王慧神情恍惚,仿佛干什么都六神无主。昨天刚刚打了个菜碟,今儿这又打了一只茶杯。拣碎玻璃时手划破了也不知道,结果手巾上、围裙上、杯盘碗碟上,摸得到处都是血渍,而她却一无知觉。倒是王胡庆发现血斑寻到了她手上,一把攥住,喊起来:“手拉破了,这么深的口子!
在用纱布给她包手的时候,他看见平时最怕伤口最怕见血的她,望着那口子竟似视若无睹。面对自己创口的这种平静或说这种恍惚,让他着实诧异而又震惊。
“在殡仪馆,他有点失常呢。”她捏着围裙看着他。
“谁?”
“……大宅。不知这会儿怎么样了。”她仍是望着他,而丝毫无意于伤口。并且他发现她屏着一口气。原来!她是在想着大宅。
“他没事,这几天一直躺着。”话一出口,他便后悔有意说得这样冷淡。
“怎么没事?没事怎么会起不来?”她倏地抽回手,这次是她朝他喊了。他惊异地抬了眼,她不但语气激烈,而且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他两次去看大宅,都没有想起叫上她,也许,她把这看成有意的了?……惊愕过后,忽然有如一注硝镪水顺着他大脑肠胃通体流下:是的,她是这样看的,她看的……不对么?莫非你就真是无意的么?哦,哦!……对大宅的牵肠挂肚使她显得失魂落魄,你感到你从未得到过她同等程度的关切,虽然你并不想辱没你自己的人格,但你下意识中还是产生卑微的妒意了!尽管你尽量不想承认那下意识,但王慧把你看得明明白白。面对她的愤怒与悲伤你还能说些什么?说些什么!你还能再说你是无意的么?啊,王胡庆!你能想到么,你堂堂七尺男子汉,却竟这等卑微下作、这等小肚鸡杨、这等委琐偏狭!……他觉得脑门上湿滚滚地濡起了一层汗水,汗珠正顺着两腮淌下来。
“……咱们,一块去……看看他吧。”他说。知道她正看着自己,他不能不为自己的可悲而顿生喟叹。
她低下头:“我知道……我不怪你。其实,我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婚礼上……”
婚礼!
“我看见小雯……”
小雯!
“后来那几粒喜糖,和你的手……”
啊,喜糖,手!……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不是感觉、而像是在检视某种有形的痛苦。唉,人……真是,好像生来就是来受刑罚的,这样那样的刑罚……有时候又全是自招自受,是在被压根就虚佞无稽的刑具折磨着。通常无法感知它,它沉在看不见的深渊底下,但它却时时在不期然的一瞬复活……那无数的一瞬衔接起来,唉,人生的痛苦竟是意想不到的丰饶。
“农场的事,场长女儿……这么多年了,我从未提起过,知道你是出于无奈,完全是为了我们俩……我不该叫它像块粘渍总粘在自己记忆上。可是不行,试了多少次,我无法抹去它。这些你都不知道,因为我没法跟你说。可是你也同样不知道,它对我一直是怎样的……一种刑具。每逢夜里我们……常常是情至一半我就不知怎么一下就冷下去,我没法控制。我不是不想,不是不愿,我也不是没有渴望,凡女人有的东西我一点也不缺,然而就是不行,一想起曾经有过别的一个女人在你怀里,也像这样……我身子里的那种潮热就一下子消失了。我看出来,你为此多么苦恼,但我常想这是因为我……”
“不,不是……”农场,场长女儿,她都清清楚楚,历历在心,这让他感到窘促难堪,“不是,真的,别这么想……”
同时他又被她寥寥数语所透露出来的痛苦极大地震慑住了,她向他开启的还仅仅只是一线极小的缝隙,他不知道那里面包含着的世界究竟还有多深多大。他感到惶惑,感到负疚,他又为极度不安所搅扰,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拿起她的手,抚在自己两掌中。王慧好像疲惫已极了,不知不觉额头对着额头与他贴在一起,闭起了眼睛。他们就那样站着,站着,相对无言。良久,她低语道:“让姥姥就留在那儿吧,帮他料理料理家里,直到……”
“好吧,听你的。”没等她说完王胡庆便答应道,感到有点无地自容。并且,唉,直到?……直到再婚?直到重新成家?
毕竟王慧还不太了解大宅,那个“直到”……也许是不会到的了。
这段时间,除了父亲按时出去买菜,王慧和杨杨,王胡庆没有余地地告诉她们,无论谁寸步也不能离开家门。至于于连生,他有些迟疑。倒是连生自己向他提出,事情了结之前他是不会再去靶场的了。也没有其它办法,看来只能这样。连生已熟如家人,又是非常时期,换个生人来,不会有连生的枪法和机敏不说,显然更不会有他的忠诚。
抓紧销花,他们已不再顾忌单据,谁要都给开,盖章、签字、按手印都行。因为一分不少,他据实纳税—;—;同一个陷阱即使有谁再设,他也不会再掉第二回了。刘贯章那杂种说得对,法院那类地方最好让它远点。上一把算拣着,这回不能再玩悬的了。
他以看货为名,分别到本市各大花主窖里巡视了一番,很欣喜地发现自从他由本市花主手里购下几棵珍花之后,众花主们疑疑惑惑都有点要上套了,纷纷封盘,遮着盖着开始竞相囤积居奇,待价而估。花价一涨再涨,而拎着一箱一箱现金的公字号客和新兴业主却瞄准珍品名花大举进犯。王胡庆顾客盈门,生意兴隆,财源茂盛,日进斗金。他知道那些公字号购主购去珍品名花之后,它们是不会为公字号装点多久门面的,要不了几天它们就会(有很多现在就已经)或公开或变相或不为人知地走进某些领导干部的私宅,走上私人的花架窗台了。副省长经济发展大思路中那个“绿色工业”的单项计划,很有可能就在这个陷马坑中马失前蹄,自己的珍品名花(或者说凡是能够被人当作“珍品名花”乐呵呵搬走的那些赝品)基本都已出清,他觉得他可以从从容容铺摆下一步棋了。
他打电话给副省长秘书,说做为“信息员”,他想反映一点情况。秘书说好吧,我看看安排个时间……下午好么?那就下午。
听过王胡庆反映的情况,副省长恨恨地一声浩叹:“我们党里有些人,看来是不把自己整垮不算拉倒啊。领导干部反腐败,纪委要下个文,正在起草制定,听说是把‘禁止公款购花’拟进去了。其它还有公款吃喝,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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