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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儿童福利院已有些年头了,从院门口往里望时,钱串串就一感觉,简陋。一排排的白色的水泥房早被常年的风吹日晒盖上了一层黑纱,院内没有太多供孩子们玩耍的设置,钱串串信步走去,手覆在灰色泥石砌成的滑滑梯,滑滑梯的表面早已被摩擦的光滑无比,迎着阳光看上去竟有些灼眼。钱串串看着滑梯旁有架秋千,加快了两步走上前。
“你当心点儿。”江平的手里还拎着专门为这里的孩子们买的物品,可见她要去摆弄那秋千就不免心一提。
“算了,咱们进去吧。”钱串串轻轻的摇了摇头,摊开手让他看,掌心还留有秋千链上的铁锈,放开秋千时铁链还会奏一曲跑了调“欢送乐”,听起来尖锐刺耳,却不得不说其中悲凉外人无法理解。
因来这家福利院的只有她和江平两个人,他们就没打算深入到每个班级,只是由一位院方领导带着进了其中一个班。
他们走进去时,班里还正上着音乐课,简单的介绍后江平和钱串串就找了个稍微靠后的位置坐下。今天教的是一首早已脍炙人口的童谣,音乐老师早已把歌词写在黑板上,旁边还附着简谱。
随着老师轻声吟唱了几遍,孩子们就跟着小声哼唱了。耳边是稚嫩的童音与脚踏琴的协作,孩子们唱歌时虽有些吐字不清,却不得不说音如天籁,纯洁的没有丝毫杂质。
这首歌早在钱串串儿时她的爸爸就教过自己,她记得当时自己正为一个没能买到手的洋娃娃而发脾气,爸爸见她这般哭闹并没发脾气,朝她宠溺的笑了笑,就一把抱在怀里,说“串串想不想学首歌?学好了,洋娃娃就会自己个儿跑到你面前。”
七八岁的孩子哪儿经得住这般诱惑,一听这话就立马点头同意了。
“爸爸,我们学什么歌?”钱串串窝在钱承的怀里,手摸着他下巴上碎碎的胡茬。
钱承握着她的手,低声说了句:“黄鹂鸟与蜗牛”
如今听来就夹杂了不少感慨,当年的歌声早已模糊不清,她看着黑板上的歌词也跟着小声吟唱。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
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
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
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
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
葡萄成熟还早得很哪
现在上来干什么
阿黄阿黄鹂儿不要笑
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这首歌是钱叔教你的吧?”江平转过头轻声问了句。
“是啊,我六七岁的时候,那天我哭闹着要洋娃娃,全家人都不给我买,他就骗我说,如果学会这首歌,洋娃娃就会来找我。”钱串串含着笑,而眼中早已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她的爸爸,她已经很久没和人聊起过他们了。
“后来呢,你学会了么?”江平知道她此时心里不痛快,顺着她的话往下接。
“学会了,不过他真没骗我,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睛时,我就看见那个洋娃娃了。”
他们正随口闲聊着,坐在钱串串前面的一个男孩突然举起手,音乐老师小张见状就示意他可以说话了。
“张老师,我刚听见钱姐姐也跟着我们唱这首歌了,她声音可好听啦!”小男孩的脸上绽着单纯的笑意,说话时脸上还带着自豪,就好像是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钱串串唱的歌,因而自豪。
“鹏鹏,你光顾着听钱姐姐唱歌,自己学会了么?”小张假装生气,板着脸看他。
那个被叫做鹏鹏的男孩顿时红着脸,低头小声说了句:“没”
“既如此,让钱姐姐唱一遍教你如何?”小张见鹏鹏低着头,脸上的笑意就再也遮掩不住了。
“真的么?”鹏鹏心下喜悦,没被批评不说,竟然还能再一听一遍,真是赚到了!
鹏鹏转过身,他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毛下眼中流露着期盼,稚嫩的小脸更扬着纯真的笑容。
钱串串朝他微微一笑,站起身清唱起了这首歌,小张老师的脚踏琴也随之伴上,歌词早已铭记于心,唱歌时钱串串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她仍旧坐在爸爸的腿上,他的大手暖着她,她甚至能再度记起爸爸的声音,醇厚、低沉,沁人心扉。
歌声随着琴音的结束而停止,掌声四起,钱串串摸了摸鹏鹏的小脑袋,亲昵的说了句:“会了么?”
“会啦!”鹏鹏很骄傲的回了句,嗓音洪亮。
江平见她坐下,就反手握紧她,淡淡的说了句:“钱叔听见了,保准会高兴。”
“那当然,想当初他一直说我唱歌走音,现在可不会了。”钱串串的脸上仍旧挂着笑意,阳光打进来时,把她的皮肤照的更加晶莹白皙。
记忆被拉开了一条细缝,近十年间的记忆一幕幕的翻转,尤其是在江家呆过的那三年,虽不如在自家过的随心所欲,可也并没拘谨自己多少。在四川,钱串串对自己在麦姓夫妇家中生活的这三年里,其实已经听出了当年自己“走丢”的蛛丝马迹。
麦姓夫妇总在深夜时提起李云梅的名字,尤其是第一年过去了,她讨好卖乖的想要上学的那阵子。有天夜里,她起来小解,经过他们窗前刚好听到他们在谈论她上学的问题。
他们的口中反复提起李云梅的名字,就在钱串串震惊的以为自己是被李云梅设计卖到这里的时候,他们的一段对话,终于让她百感交集了。
“她上学的事,你和梅子说了么?”乌乔兰戳了戳麦进的胳膊,小声问了句。
“说了,她倒也没犹豫,直接同意了,还说学费她来出。”麦进本还有些困意,一听提起钱串串上学的事,困意便消失了。他翻了翻身,面朝着乌乔兰说道:“想当初她把人送来,就叮嘱咱们不许亏待她,若非第一年需要摆脸子震慑她,我还真想好好疼疼这丫头。”
“她不想亏了那丫头这话我信,两年来她每个月都往咱们卡上打钱,一次比一次多。有时候我就犯嘀咕,她并非不疼这丫头啊,可当初又干嘛把人送给我们啊?”乌乔兰一直不理解李云梅当初的做法,虽未见到到她本人,可来送钱串串的那个人除了给他们一大笔钱外就反复叮嘱李云梅交代的话。
“那谁知道啊,可这也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明儿一早如了那丫头心愿就是了,咱得把她送到县一中,那教学条件还算不错,反正比咱镇上的好太多了。”钱串串虽不是他们亲生的,可无奈婚后十年仍没个孩子,当李云梅把钱串串送给他们时,他就想当自己的孩子养,可钱串串的性子并不像普通人家那般直爽,心事从来都压在心底,说给他们听的,从来不是建议,而是她斟酌后的结论。
有关这个问题,钱串串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到底该不该怨恨,可每回她都只会在心底里回复一声,不会。她不会对当时做个决定的人有丝毫怨言,因为她知道人总会站在自己的立场考虑问题,更何况她做的并非完全是错,在钱串串看来,这更像是李云梅为她送上的一份成年礼,自她离开江家以后,她才算真正独立,她的身旁再不会出现万事都为她考虑周全的江平了。
“瓶子,”钱串串抬起头,目光迎着江平的视线,她抿了抿唇,说道:“有关我们在这里相遇的事,请替我保密。”
19、做个交易
保密,她的言下之意便是不打算让他的父母知道,江平微微蹙眉,以沉默回应了她的请求。
钱串串见他没再多反应,心里反倒没了谱。现在的江平变了许多,再不是原来那个情绪永远写在脸上的江小平了,他会控制自己的情绪,隐藏的滴水不漏,让她猜不透此刻他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有时候甚至连她都难以相信这就是江平。沉默、内敛、成熟,这些曾与江平不搭边的词汇如今却可以作为他的代名词,令他更加夺目耀眼。
从福利院回来的路上,两人各揣心事均不多言,唯一的一次交流还是在选择交通工具上,江平嫌天色已晚外加车上人多拥挤,就不想搭乘公交,他刚抬手想要拦出租车,手就被钱串串拦下了。
“这边离公交车的始发站很近,根本不会挤着咱们。”也许是这三年在麦家的成长,让她对金钱有了更多的认知,生活上能省则省,可自从与江平重新相遇,每回见他挥金如土的样子就肝疼,真疼,这钱赚的也太容易了!
“人多不多这事儿谁也不预料不到,除非你还希望咱俩像上午乘公交那样。”江平仰唇,笑的甚是流氓。
钱串串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