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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涵来到的这个国家,重文轻武,舞文弄墨之人一直极受尊敬。平常百姓,能会写一两个字,都要被亲戚朋友高看一眼,更何况是饱读诗书的人,那是要被敬到天上去的。
素涵其实一直不敢问他,像他这种本该处在云端之上的,为何最后,会甘愿把自己弄到这般田地。她觉得很蹊跷,数月的相处告诉她,尹长卿不是个任人宰割之人,当日,难道面对田桂花的刁难,他就真的束手无策了吗?
“长卿,田桂花……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想和他谈一谈田桂花的事情。
尹长卿一滞,原本柔和的神色,即刻被寒冰包围,他生硬的回道:“她是昊儿的生母,如此而已。”
“她在时,言行跋扈,你对她,心中可是有恨?”
尹长卿闭上眼睛:“她于我仅仅是昊儿的生母而已,恨?她还不配……”
素涵一哽,这真是好生高傲的回答。不过的确,一个你完全不在乎的人,即便是做了再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情,你也只会冷冷一笑,抱臂而观,叹其愚蠢,笑其愚痴。但能做到这点,心中又需要多少的冷漠和不削?
“然而……”素涵没想到,尹长卿还会继续开口,“你未来时,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将死之身,呵……”他淡淡一笑,“我苟且的活着,不过是贪图着,想多陪着昊儿几年。我早已托付好了过去的旧友,等我撒手而去,便让他来收养昊儿,抚育他直至成人。说到底,是我自私了,也许早该送走他,可是我还是拉着昊儿跟我在这里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尹长卿的脸上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淡淡然的,没什么表情,但素涵只觉得这番话甚是沉重,仿佛一瞬间,她便已触到了他心尖的纠结与挣扎。
“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长长久久的留在自己的身边……”素涵叹息着笑道,“我上辈子,虽未成家,但也有父母。我的父母亲,何尝又不是如此,即便什么也不说,我也懂得的,他们是希望我能多陪在身侧的。父母之心,大多若此。长卿,这是人之常情,并非自私。”
尹长卿睁眼,一刹那眸中划过一丝伤痛:“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素涵一顿,他这是在为了昊儿而内疚吗?
“长卿,人无完人,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便……不要多做无用之想了吧。”素涵说这话时,心中揪痛的厉害。她懂得的,对于尹长卿来说,昊儿的存在,便是这么多年来他心中唯一的寄托。若是没了昊儿,尹长卿恐怕也早就没了生的意志。
“素涵……不用再安慰我了。”他唇角微扬,“我之一生,做过很多错事,怕是都是无法弥补了。能像如今这样继续活下去,已是我从前根本无法奢望的福气了……”
“长卿……”
尹长卿的笑,竟看起来很是幸福。
——难道如此,他便满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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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桂花一个人站在冰冷的坟头前,神色怪异。她手中拿着供奉的物什,想要祭拜,自己的腿脚却只能僵直的立在原处,动都不能动弹一下。
她肥胖的脸颊上顿时浮现出了一抹蠢呼呼的困惑,伸出手去,在坟头前做了个类似抚摸的动作,却不想,浑身竟突然颤抖的厉害。心中仿若空了一块,什么地方被撕扯的生疼,却偏生说不出口那痛楚,只得空洞的呆立着。
想哭,却哭不出来。
她微缩的瞳孔好似被定住了,眼眶干枯,一滴泪水都流不出来。
想要说话,喉咙却无法发音。
曾经再简单不过的几个音节,如今却成了压在心头的巨石,每每张口,说出的,竟徒是嘶哑。
她在坟头前站了一下午,什么也没做。
第二日仍是如此。
第三日,第四日……
忘了是从第几天开始,田桂花才不再来此。但每年每年,每到这个时候,田桂花便会莫名的从田家小院消失一个下午。昊儿不敢问她的行踪,只知道每年这个时候,他的娘亲的脾气便会暴躁的很;而尹长卿则从不关心她去了哪里。
画面被苍凉的定格在了之前的坟头前。
隐隐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男孩的背影。
田桂花伸出手去,极尽本能的想要够到那抹虚幻的身影,却发觉一切只是徒劳。他终是渐渐离去。
“不——”素涵在心中大喊了一声,从梦魇中惊醒。此时天刚蒙蒙亮,转头望向身侧的尹长卿,他还在熟睡中。
素涵气喘着,心中的剧痛真切的让她恐慌,眼泪亦不受控制的往下流淌着。
她方才是做梦了,梦到的人是田桂花。
那块坟地葬着的,是田桂花早已逝去的双亲。素涵不知,原来田桂花每年都会去探望她的父母。她过往没有翻看过田桂花的这段记忆,若不是这偶然的梦,她真真没法发觉,那生性泼皮的田桂花竟会如失了魂一般的站在双亲的坟头前。
田桂花再说不出口的,是“娘亲”和“爹爹”。
素涵翻了个身子,背手擦去脸上的泪珠,心里突跳着。
人有七情六欲,或许,凭他再是恶劣之人,亦会有感伤的一面。可素涵却不觉得田桂花值得同情,当是时,若不是她自己吝啬于那点银子,怎么会逼得田父不治身亡,怎会逼得田母悬梁自尽?
自作孽而已。
然而因着共享记忆,素涵却也不可能完全不动容。那份悲凉来得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人无望。
素涵不明,这田桂花怎就会一毛不拔至此,被逼到绝境了,都不肯轻易的交出手中的银两,她究竟是在执着些什么?
更令她不解的是梦中的那个背影。
素涵回想了一下,实在是记不得田桂花在哪里遇见过这个男孩。她只隐隐的直觉着,那时,田桂花也并不认得那个男孩,只是脑海中灵光一闪的影像罢了。
素涵被这个梦扰得够呛,吃罢了早饭,便出门买了壶酒和纸钱,打算代替田桂花回上华村看看。
田父生前素爱喝酒,是个憨厚却糊涂的汉子。素涵虽不是他的女儿,但她既然接了人家的身体,某些良心之事,也该去做做。
到了上华村时,正是农户在地里农忙之际,素涵绕开田埂,想极力避开别人,但不料还是和几个农妇撞了个正着。
擦肩而过之时,几个农妇说笑着,向她投来了一个好奇而陌生的眼神。
——她们,竟是完全没有认出来她是“田桂花”?
素涵一愣,她有变化这么多么?这上华村的住民,竟都不认得她了。
可想想也是,自她来这个世界起,便没和秦嫂子以外的村民们打过交道,而此时已过去了半年多了,她又的确变了模样,人瘦下来的很多,另外,她的举止气质和田桂花本就大不相同,这下,这些村民们能认出她来可不就是件难事么。
没被认出来也好,省得麻烦,素涵吁了口气,默默想道。
后山的西面有一块荒地,这块地皮是专门给附近的村民埋葬死人用的。即便此时是白天,但独自来到这么一出阴森之所,素涵还是觉得后背有些微微的发凉。
定定神,既然人都来了,也不能再打退堂鼓,赶紧把该做的事情了了,尽一份心意,便回吧,素涵决定道。
坟地的路有些不好走,素涵集中精力看着周围的地形,却忽地发觉有一人影迎面从前方走了过来。
素涵手中的东西倏地落在了地上,她吓了一跳,正想喊有鬼,前方的人影却笑出了声:“大白天的,瞅你惨白着脸的模样,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素涵安下心,仔细一看,那人竟是子朔:“子朔,怎么是你?真是……刚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大白天的闹鬼了呢。”
“哈哈。”子朔居然还好意思笑,“喂,我说,该被吓到的应该是我吧,你一个人无声无息的埋头就往里闯,我还以为我招来了个女鬼呢。”
“真是胡说。”素涵嗔道。
“不过,就算是个女鬼,也值了,谁让这女鬼漂亮的不得了呢。”子朔眯眯眼睛,笑着紧盯着素涵,好不忌讳的赞扬道,“桂花姐,许久不见,真的都快认不出你了,竟然变得这么美了,我真是快嫉妒死你家的那个药罐子了……”子朔戏谑的说罢,脸上真的摆出了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眼眸里也委委屈屈的,写满了不满。
“子朔,你要是想开玩笑,也还是分分场合吧,这里,可是死者沉眠的地方。”素涵避开子朔的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