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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宁可去找精神病医生去谈你的特德,而不去找你自己的亲妈?”
“精神病医生?”
“心理医生。”她改口道,“母亲是最好的心理医师,她对你了解得一清二楚,”
她大着嗓门说,几乎压倒了周围的唱赞美诗声。“那种心理医师只会将你搅得越来
越糊涂。”
回到家里细细想想,她的话也有道理。最近,确实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糊涂
了,都成一团浆糊了。我不知该如何用英语来表示,最贴切的意思应该是“黑雾弥
漫”。
事实上,这很难用英语表示。因为这种坠入五里雾中的感觉,唯中国人有。
我与好多人都谈起过特德。每一种描述我以为都是真实的,至少,在我讲的那
个时刻。
对我的朋友薇弗莱,我则说,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自己爱特德爱得有多深,直到
他伤害了我,我才发现,他刺痛得我有多深,恰如我爱他爱得有多深一样。那种痛
苦,犹如不上麻药而被人肢解一样。
“上帝!别这么歇斯底里了,难道你有过给不上麻醉而肢解的经历了?”薇弗
莱说,“要听我的话,干脆就与他离了。令你如此痛心的,只是因为你花了十五年
后,才发现他原来是个如此不中用的,受不起挫折的窝囊废!听着,我明白你现在
这种心清。”
与丽娜谈这事,我则认为,我最好还是与特德高了,在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
我发现,自己已不再留恋他了。而与他在一起,我反而迷惑不解了。
丽娜则气呼呼地对我说:“你说什么?你泄气了?你完全被他牵着鼻子来摆布
了,就这么离婚算了?哼,要我是你,我就去找一个名律师,让他出出点子,反正
好好地让特德折腾一番。”
而在我的心理咨询医师那里,则一心一意地提出要找特德报仇。我一心想,先
打个电话把特德叫出来,把他请到一个上等高尚的场所,如美吉咖啡馆或罗刹利这
样的一流地方,在他津津有味地品尝了第一道菜后,我便会对着他大声说,当着那
些体面的顾客的面,我要出他的丑:“没那么容易,特德。你这个孬种……”
就这么向心理医师倾诉一番后,我便觉得从没有过的痛快。但两周的治疗后,
我的心理医师似对我已厌烦了,只见他懒洋洋地支着下巴,有气无力地敷衍着我:
“好了,我们下星期再考虑一下其他的治疗措施。”
就这样,我都不知道我该怎样调整自己。这以后的几星期里,我一直在开列一
张清单。
我从这间屋子踱到那间屋子,每一样家具摆设,都提示着我:哪些是在我认识
特德以前买的;而哪些,又是在我们结婚后买的(这大多是些家具);还有哪些,
是友人们送我的(比如有玻璃圆罩的、现在已经不走的钟,还有三套酒具,四只茶
壶);他自己买的,有供签字用的平版印刷品,史多班的水晶草莓;还有一些我买
的小摆件。
在我开始为书架的藏书列清单时,从中发现一封特德手写的信,实际上是一张
便条。是匆忙用圆珠笔很潦草地写在他药方纸上:“在标有四个X之处签名。”下面
又是一行用钢笔写的:“附上支票一张,供你安家过渡之用。”
这张便条就夹在我们的离婚协议书上,与一张票面为一万元的支票夹在一起,
并是那同一支钢笔签的名。我心中涌起的不是感谢,而是痛苦。我又被刺痛了。
为什么他要把这支票与离婚证件放在二起?为什么要用两种不同的笔?那张支
票,是他后来加上去的?他在办公室里权衡了多少时间,才得出这笔钱的数目的?
为什么他非要用这支钢笔来签名?
我依旧清清楚楚记得,去年,当他收到我这份圣诞礼物时,是多么意外又高兴。
只见他借着圣诞树上闪烁的灯光,小心地拆开金色的包装纸,然后转动着笔杆,仔
细地从各个角度欣赏着亡,随后他吻了一下我额头,说:“我只有在重要文件上签
字时才用它。”他向我允诺着。
过去的回忆,令我有如万箭穿心。我手持支票,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只觉得头
沉甸甸的。我怔怔地看着离婚协议书上的四个X,还有,那些草草地写在药方笺上的
字迹,两种不同的笔写的字,支票的开启日期。他写得很小心:“一万元整。”一
丝不苟。
我默默地坐着,试图让自己的心来作出判断,但后来我就发现,这样坐下去,
坐不出任何主意。我把支票和离婚协议书一古脑儿都收起,放在抽斗里,那里我通
常只置放一些商家的发票之类留之无用、弃之不舍的票证。
妈曾说过我之所以这样拿不定主意,是因为五行缺木,因此就容易听人摆布,
妈对此十分了解,是因为她自己也是这样。
“女孩子就像一棵树。”妈曾经这样教诲我,“你必须挺起身子,听站在你边
上的妈的话,唯有这样,你才能长得挺拔强壮。假如你俯身去听别人的话,那你就
会变得怄偻软弱,一阵风就把你吹倒了。”
但她那番话却讲得太迟了,我早已不得不弯屈着怄偻着身子了。因为那阵我开
始上学了,我们的老师贝蕾夫人厉害极了,如果你不听她的话,她那把戒尺就足以
令你俯身听话。
可我还是很听妈的话,同时也学会了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又过了一年,我又学会了选择接受最好的意见:中国人有中国式的建议,美国
人也有美国式的建议,而一般情况下,我认为,美国式的见解,更合我意。
麻烦的是,我后来又发现,美国式的见解有一个很大的缺陷,就是它有太多的
取向,因此反而容易给搞得昏头昏脑。这就是为什么,我总决定不了如何处置我和
特德间的关系,我可以有那么多的取向,而每一取向却又可以导致一个完全不同的
结局。
比如说,这张支票吧,我怀疑难道真的是特德设下的一个骗局,让我退却,不
再为离婚而再与他纠缠。如果我收下这张支票,他就会在事后耻笑我,那一万元钱,
把我买通了。悲痛伤感之余,瞬间我生出一个幻觉,似他送我这一万元钱,完全是
出于对我的关心和爱护,他是以一种独特的方法告诉我,我对他意味着很多……如
是颠来倒去地反复忖思着,直到那张一万元支票和特德,在我脑中捣腾成空空然的
一片空白为止。
我决心结束掉这场无止境又无谓的折磨,干脆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算了。刚准
备开抽斗去取离婚协议书,我忽地记起了这幢房子。
平心而论,我真喜欢我们这幢房子,橡木的大门上端嵌着彩色玻璃。阳光可以
洒满我们的早餐室,坐在前厅里,就能欣赏整个城市的南部风光。花园的布局设计
和园艺,全是特德自己摆弄的。每个周末,他都泡在花园里,着迷地小心地照料着
每一株花,就像美容师为客户修剪指甲一样认真小心。
如今,我透过窗户打量着我们的花园,大片的百合花,已变得枯萎不振了,沉
甸甸的雏菊,因为没有东西支撑住,几乎把花千给压断了。石板小道的夹缝中,杂
草丛生,不过那么几个月,这曾是那样美好的花园,一下子变成一块荒地了。
这一片败落荒芜的景象,令我忆起曾在一本杂志里读过的一番话:当一个丈夫
不再注意修整家中的花园时,说明他正在想把这个家连根拔掉。我已记不清特德最
近一次修剪迷送香是什么时候了。
我决心给律师挂个电话。当电话那边铃声一响,我又迟疑了,我挂断了电话:
我将对律师说什么呢?对离婚,我将提些什么要求呢?——天呀,我甚至在结婚时,
都没想过要提什么要求。
我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十五年来与特德形影相依的生活,令我无法对眼前的
问题作一个明确的决定。
直到第四天,我在昏睡中被电话叫醒,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我
想它一定已响了起码有一个小时了。我拿起了电话。是妈打来的。
“你醒了?我给你带些吃的来。”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已看见我现在这颓然潦
倒的神情似的。可我房里明明一片昏暗,窗帘拉得密密严严的。
“不,妈,”我说,“我现在不能招待你,我正忙着呢。”
“对妈妈也有忙得不能招待的?”
“我有一个约会,与我的心理咨询医师,我与他约好了……”
她在那边沉默了一下,说:“为什么你自己不说点什么呢?”她几乎是以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