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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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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

难道指望我失心疯了,自废武功不成?他怎么也想不通,高拱为何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反复寻思半晌,他都觉着高拱这一手,实在是无厘头的紧,怎么看都没有赢的希望啊。但他知道高胡子看似粗豪,实际上是久经沙场的老斗士,政治斗争的经验极其丰富,断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交给和他旗鼓相当的人去劳神吧。

于是他将这两道奏章交给吴恩,命其连夜出宫找徐爵,徐爵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办。

大内宫禁森严,按规矩,一旦宫门落锁,所有人不得出入。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尤其是对如今掌印司礼监兼提督东厂,成为太监中的霸主的冯大太监来说,就像出入自家大门一样随意。

于是东华门连夜打开,吴恩带着那两道奏章找到了徐爵,徐爵又半夜三更敲开了张居正管家游七的家门……在那里见到了张阁老。

堂堂大学士张居正,竟然不在家里养病,跑到管家的住处猫着,实在是出人意外,又无可奈何啊……

“来的时候,没有人盯梢吧。”张居正本已经睡下,听徐爵来了,马上披衣起身,在密室接见。

“没有,”徐爵感到有些被轻视,嘿然笑道:“咱们东厂不是吃素的。”

“这就好。”张居正笑笑道:“非常时期,小心无大错。”

“那是那是。”徐爵说着从怀中掏出那两份奏章,递给张居正道:“这是高拱今日所上的两道疏,我家主人问张先生该如何处置。”

张居正接过来,却不急着打开,而是缓缓问道:“奏报皇上了么?”

“晚上刚收到的,还没送出司礼监呢。”徐爵恭声答道。

“嗯。”张居正点点头,他估计就是这样。便打开揭帖,就着无烟的宫灯,细细阅读起来。看完后自然明白,高拱的《陈五事疏》,是针对昨日任命冯保为司礼监掌印的那道中旨而来的。连同另一道为两宫上尊号的,都是高拱一手策划的攻势。旨在取悦李娘娘,扳倒冯保。

平心而论,张居正很佩服高拱高明的政治手腕,高新政要赢这盘棋,并非是直取中宫,而是精心布局,步步为营,且每一步都下到了点子上。对手稍一不慎,就会落入他精心设计的陷阱而俯首就擒。甚至就算反复长考,但没有达到那个境界的话,还是会眼睁睁的被他一步步将死。

好在冯保重压之下,没敢自作主张。好在张居正历经三朝,斗争经验比高拱还要丰富,他早已看清了这场斗争的性质,并把自己在这场斗争中所扮演的角色,以及如何审时度势进退予夺等大事都已思虑清楚,所以事到临头并不慌乱。

事实上,先帝弥留之际,冯保所宣读的‘遗诏’,乃是他事先拟好,送给冯保备用的。这样的惊天阴谋,不仅需要大胆,更需要心细,料事如神才行…………所谓先帝遗诏要司礼监同为顾命,乃是为冯保量身定做的!张居正是何等的心细如发。他知道,公然宣布由太监头子同为顾命,已经是挑战高拱的底线了,那么这个人又被指明是冯保的话,就必然超过高拱的底线,引起他激烈的反弹。张居正巧妙的把一步棋,拆成两步走,先利用高拱悲痛忘形无暇细顾,且不愿在先帝弥留之际,表现出宫府不合的心理,把太监辅政变成既成事实。等新君一登极,再通过中旨把冯保扶正,高拱也就只有徒呼奈何,接受现实的份儿了。

张居正的这一手,其实不只是为冯保在谋划,还有他自己的算计在里面,就连执行者冯保也未必能够悟出。他通过这一系列动作,把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冯保的身上,自己却巧妙地解脱出来。就连口口声声说他和冯保勾结一气的高拱,也找不到他参与其中的铁证。

这一点十分重要,因为在接下来的斗争中,他不能不采用最让士人痛恨,最为后人鄙夷的手段,如果不能置身事外,就算把高拱绊倒,自己也会因为名声败坏,无颜再立足朝堂的。

张居正细细思索着,细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叩动着面前的花梨木茶几,徐爵耐心等了足足盏茶功夫,才听他开口道:“其实,这两件事都不难办理。”说着,示意徐爵走近前来耳语一番。徐爵听罢,不禁眉飞色舞,连连说道:“好,好,依先生之计行事,他高胡子非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事不宜迟,领受了锦囊妙计后,徐爵便赶紧回去复命。

送走了徐爵,张居正没有马上进屋,而是在院中站定。夜凉如水月如霜,他的脸色也凝重如冰。高拱虽然来势汹汹,但他心里并不如何惧怕,因为高拱这个人太看重牌理了。其实以他和先帝的关系,只要单独和隆庆见面说说情况,冯保就没机会蹦跶下去了。

但是,他从不这么干,似乎觉得这样做不够磊落,在牌理上就属于做手脚,与太监的无异了。他自己不主动找机会也就罢了,即便是有这样的机会,也主动放弃了。摸透了高拱这一点的张居正,根本就不要公开出面,就把他玩在股掌中了!所以在张居正看来,高拱再张牙舞爪,也不过是只纸老虎。

真让他感到惧怕的那个人,其实是在昌平的沈拙言,那是个他从未战胜过的强大对手……

一想到沈默,张居正就不禁涌起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无力感,两人系出同门,是那样的相似,自己会的对方都会,但对方有的,自己却没有。

简单说,沈默就是他的年轻版和加强版。

对于沈默的强大实力,张居正有清醒的认识,更让他忌惮的是,对方隐忍的功力丝毫不亚于徐老师,真是人如其名,咬人的狗儿不露齿。在他露出獠牙之前,你根本无法判断,他会不会出手,何时出手。但他一旦发动,就是无解之招,必胜之局,根本无法与他匹敌……

最让张居正感到可怕的是,他那强大的自制力,能在形势大优,胜局已定的情况下,抑制住乘胜追击的冲动,只取自己所需要的,绝不肯一味贪得无厌,使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哪里是犬,分明是狼,一头凶恶老练的草原狼!

这样的敌手,是张居正最最不想对付的,尤其是隆庆初年那次大败,给他的教训太惨痛了。不过也正是那次,沈默在大胜面前停住脚步,莫名其妙的放了他一马,让张居正意识到,此人也是有弱点的,那就是太爱惜名声,太想维持一个光辉的形象了。

也正因为如此,张居正才敢赌一把!就赌沈默不愿背负‘欺凌幼主、不敬两宫’的恶名,插手这场决斗。他刻意隐藏身形,让冯保在明处和高拱斗,还处处扯上李娘娘,就是为了造成一种宫府相斗的情形,而不是大臣间的争权夺利,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目前看来,这法子还是很有效的……在乾清宫,高拱悲痛欲绝无暇细顾时,沈默这个次辅也缄默了;新君登极后,他又主动去天寿山视察皇陵,一副置身事外、不愿参与的架势,这才让张居正敢于把计划执行下去。

然而不到最后关头,谁又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谁知道他是不是存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念头,还是要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但机会稍纵即逝,如果过了这段皇位交接的震荡期,高拱的地位也会随之稳固,自己在北京的日子,却要进入倒计时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张居正暗暗下定决心。他很清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形成既成事实,让沈默想插手都来不及,只能徒呼奈何。

到时候,自己也就第一次有了和他抗衡的资本,战于不战的主动权,全在自己手里。

想到这,张居正抬头望一眼天上的残月,一股豪气从丹田升起,忍不住清啸了一声……

引得四邻一片百犬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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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七日,平旦。

大内的中心乾清宫,已经换了主人。除了小皇帝朱翊钧之外,还有他的母亲李贵妃也一同搬来,她会一直陪伴、照顾、监督小皇帝的成长,直到皇帝大婚才会搬回慈宁宫去。李贵妃对儿子管教之严,早就深得皇宫内外的一致赞誉,都认为她是最称职、最负责任的母亲。

自从八岁出阁讲学起,小皇帝朱翊钧就没有睡过一天懒觉。只要一听到宫外头响起五更报时的梆子声,李贵妃就立即起床,把尚在梦乡中酣睡的儿子喊醒。这时天还未亮,正是一个孩子最渴睡的时候,但朱翊钧一看到母亲严峻的表情,便立马清醒过来……

现在虽然当上皇帝,朱翊钧的生活却一丝也没有改变,这会儿已经用过早膳,坐着抬舆去文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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