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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的?」
「呵,国子监里会有什么我梁峥不知道的事吗?」
「也是,三年多里国子监上上下下已经被你搞得乌烟瘴气了。现在不是连祭酒大人也给你哄得服服帖帖的。」
「什么话,被我搞得乌烟瘴气?本来就不是什么清净之地。」
「嗯,就你有理,懒得跟你争。那你会去哪儿?」
梁峥斜着眼睛挑了下唇角,「你说呢?」
「什么我说。」夏文敬把脸扭到一边,「你都没告诉过我你想去什么地方。」
梁峥手上用了力,「你去都察院,你说我还能去哪儿?」
开心的神色在夏文敬的脸上浮现了片刻,转瞬却又变成了几分担忧:这才做了几个月的先习吏事,便要避人耳目,常常十天半月地见不着一面,以后入朝为官了,还能像这几年这么风平浪静吗?都在都察院好吗?我这边只有个父亲还好说,梁家是名门望族,很快就会催婚了吧……
「子矜,你又发什么呆?」
「啊?哦,你不是说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嗯……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听到一点消息,并不能肯定。」
「到底什么事?你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皇上让锦衣卫彻查胡惟庸案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年了,昨天我听说,这回查到韩国公头上了。」
「你说……左相李善长?」
「嗯,我没记错的话,味甘家跟李家有姻亲关系,所以……」
夏文敬眉头一皱,「你是说岳家会受牵连?」
「嗯,如果消息是真的,淮山恐怕凶多吉少。」
「你听谁说的?」
「猪头。」
「戚兴宗?!你怎么会……」
「我虽然很讨厌他,可跟他倒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都是前几年年少气盛,为些口舌之快的事。他这两年还算识相,没再跟我找什么麻烦。况且我也并不想还没等入朝为官就得罪当朝权贵,他爹和他的祖父最起码我现在还惹不起。我想他也是这么想的,我爹毕竟是掌兵重臣,他大约也想明白了:跟我结了仇将来对他没什么好处。所以他昨天跑到大理寺找我,说要请我喝酒,我除了不想跟他弄得太僵,也好奇他会跟我说些什么,就跟着去了。席间他特意向我说起韩国公的事,我猜他是知道咱们跟味甘的关系好,想卖我个人情。他说是无意间听他祖父和父亲说的,所以我想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听了这话夏文敬转身就要往地上跳,梁峥一把拉住他,「你干什么去?」
「去找我爹。」
「你别那么急啊,毕竟是听猪头戚说的,咱俩还是先去找味甘问问,看他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夏文敬略一沉吟点了点头,正要跟梁峥一起跳下树去,却远远地看见两个人影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他们立刻很有默契地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那两个人走近了──是今年新入学的监生。夏文敬看梁峥一眼,梁峥点点头表示自己也看出来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两人里稍高一些的问另一个。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无论如何是要先离开这里了。」
「唉──入监才半年多,真是可惜。都是锦衣卫那帮长尾巴没长人心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一个破案子查了这么多年,现今为了讨万岁欢心,不问是非曲直又抓住个韩国公来折腾,这一下不知又要牵扯出多少人……」
夏文敬的脸色有些难看,梁峥抬头看看,没法说话安慰他,只好抬手在他胳膊上轻拍了一下。
「上出,别说了。」稍矮一些的打断那人的话,「咱们在这说什么也是枉然,事已至此,凭家父跟韩国公的关系,我家一定在劫难逃,我不过是来跟你道声别,若有幸能大难不死,日后我一定会再来金陵找你。行了,时候不早,我该走了,咱们后会有期吧。」
说完这人转身要走。
「等等!」另一个一伸手把他拉住了。
被拉住的人的愣了一下,下一刻他已经被那人揽进了怀里。梁峥和夏文敬一动也不敢不动,喘气都小心翼翼的。
又过了一会儿,被抱着的人低低地说:「上出,我真的该走了。再晚……家里会出事的。」
被叫「上出」的手垂了下来,他怀里的人转身走了。梁峥和夏文敬看不见走着的人的表情,只见他走得很急,逃一般地离开了颉芳苑。
剩下的那人杵在原地愣了片刻。
「橦华!」喊了一声,他突然拔脚,飞也似地追了出去。
第一百零七章
梁峥侧耳听了一阵,确定没什么动静了,才跳到地上朝夏文敬挥了挥手。
「看来戚兴宗说得没错了。」夏文敬随后跳下来,「依皇上这些年惯例,必定是瓜蔓抄,味甘要大祸临头了。」
梁峥皱起眉头,「别说你我的敕书还没下,就是下了,也顶多是五、六品的下级官员,新入场的毛头小子没人会理咱们。该怎么办呢?」
夏文敬心里「咯噔」一下。
事情有多严重,作为锦衣卫佥事的儿子他比谁都清楚,可认识梁峥三年有余,他一向是一副天不管地不怕的德性,从没听他说过「该怎么办」,夏文敬不只一次地劝他收敛些,可今天从他嘴里说出的这句话却让夏文敬意识到岳淮山──这个唯一他从小到大都真心看重自己的朋友──真的没救了。
眼下的朝廷是祖、父辈们的朝廷,他们有自己的关系网,有自己为人处事的原则,他们都被锦衣卫杀怕了。十年下来,不管是谁,只要一被跟胡党扯上关系,身边的同僚旧好立刻就会如同见了瘟神,躲犹不及。
与岳淮山有交情的都是跟自己一样初出茅庐的同窗好友,家里再有权势,遇上这种一句话说不好就要掉脑袋诛族的的事,恐怕也没人能使上什么力。
明明刚才还是秋高气爽、风和日丽,怎么一瞬间就风云变色、秋景萧杀了呢?一时天旋地转,夏文敬有些晕。
李善长是六公之首,深得皇上宠信,手中又有免死铁券,所以梁峥昨晚听戚兴宗说完有些将信将疑,而且喝完酒已经是深夜,岳淮山年初积满八分就离开不住国子监了。夏文敬回家了也不在,所以才想等今天跟他一起去找岳淮山。可刚才听了那两人的一番对话,梁峥知道李善长已经被打为胡党确信无疑了。
皇上有多恨胡党,看看十年来因为受胡惟庸案牵连死了多少人就知道了。岳家没救了,梁峥怔怔地想。但当他抬头看见满脸煞白的夏文敬,还是深吸了口气又说:「我这就去给我爹写信,求他帮忙,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来不及了。」夏文敬茫然地看着脚下,「皇上不会让李大人的九族活过三天的。」
「那……咱们想办法帮味甘逃走吧。」
「又说疯话!你想害死自己全家吗?!」
「我知道不行,不过一说。」梁峥从没有过如此沮丧的感觉。
「这节骨眼儿上,你这话已经是死罪了。」夏文敬抬头看着梁峥咬了下嘴唇,「这样吧,我现在立刻回家去找父亲,眼下能救味甘一命的恐怕只有锦衣卫了。你先到味甘家去看看情况,然后再把诗酒社的人找到一起商量一下,看谁家能帮上些忙。晡食之前咱们回这来见。」
梁峥想想也只能这样,点头说好,便与夏文敬出了国子监分别往两个方向走了。
当时两人心如乱麻,又走得急,都没能好好多看对方几眼,多年以后梁峥想起这件事来总是后悔:那时应该好好看看子矜的。
明洪武三十年,丁丑。
北平,冬。
屋外大雪纷飞,江浸月内梁峥包下的客房里温暖如春。
梁峥端起酒杯,在旖旎琴音中一饮而尽,「卞青,别弹了,过来陪我坐坐。」
如玉素手扶住琴弦,琴声戛然而止。
「大人今天心情不错?」
梁峥的唇角浮上笑意,「你倒总是会察言观色。」
卞青隔了方案坐到梁峥对面,「没有外人,大人有什么高兴的事想跟卞青说就说吧?」
梁峥拿起酒壶给卞青倒酒,卞青急忙拦住,接过酒壶给两个人的杯里填满。
「巡边、整编、永锭庄,这军中和生意上乱七八糟的事终于忙快完了,没有什么意外,下个月初我就能去金陵了。」梁峥拿起酒杯又仰脖子干了,人一高兴,似乎怎么也喝不醉。
卞青端着酒的手停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