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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的爸爸坐在最尊贵的位置上,妈妈坐在她身边,丁丁坐在我和她妈妈中间,司机坐在我另一边。司机依旧像开车一样坐姿笔直,手放在膝盖上,一语不发,让我不自觉也挺直腰杆。
“你是一位将军?”我对丁丁的爸爸说,试探着打开话题。
“呵呵。”他没有作答,笑了两声,让我不知说什么好了。我想从丁丁那里寻求帮助,她正伏在妈妈身上耳语。
“你学的什么专业?”丁丁的爸爸开始问我,毕竟他坐的位置需要他打破沉默。
“中文。”我说。
“你也是两千零二年入学吗?”他继续问。
“是。”
“毕业后打算做什么?”
我稍微想了想说,“我打算自谋出路,经商。”
“中文系的经商行吗?你想做什么行当呢?”
“我准备经营图书音像,我对书和电影比较感兴趣。”
“那得需要不少成本吧?”丁丁的妈妈插入问。
“我没算过。从小做起吧。”
“大学生就想做小商小贩吗?”司机突然冒出一句话,把我吓了一跳。
“不是摆摊经营,”我赶紧解释,“我准备独创一个品牌,做成连锁经营的图书音像企业,从一个店变成上百、上千个店。”
丁丁的妈妈欣赏地看了我一眼,“好,有志气。”
所有菜都很合乎我的胃口,可是我不敢大动筷子,只是一点一点地抿着吃。丁丁的妈妈看在眼里,“别老实巴交的,多吃点,在学校里肯定吃不到这些菜吧?”丁丁给爸爸妈妈往嘴里夹菜,最后也夹给我,让我紧张得背上大汗淋漓。
后半场他们开始拷问我的家庭背景,这正是我的弱项,一开始我就准备如实告知。
“你爸爸做什么?”丁丁的爸爸问我。
“我爸爸死了。”我说。
“你妈妈呢?”丁丁的妈妈问我。
“我妈妈在城里捡垃圾。”我说。
场面立即陷入沉默,就像行进的仪仗队抬起一条腿,绷紧脚面,无声地停在这个姿势上。丁丁环顾了一下,出来打圆场。
“你妈妈供你上学真不容易。现在消费那么高。”她说。
“是啊,是啊。”丁丁的妈妈随和上。
下面开始谈苏州的园林,我没进过任何一个园林,我没有发言权。我突然失去了任何胃口,我也不敢看丁丁的爸妈的眼神。只是偶而瞅瞅司机和丁丁,司机的脸上浮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笑意,持筷子的姿势跟拿枪差不多,我觉得他大概是在嘲笑我的理想和出身;丁丁不停和妈妈、爸爸嘻笑打闹,维持到结束。
他们开车把我和丁丁送回学校,我和丁丁道了别,接着去上课。下午的课没有什么意思,我便拿起笔在本子上为丁丁写诗。丁丁的眼睛、嘴唇、鼻子、脸庞、头发、手臂、身材、穿戴、谈吐、声音,任何一个侧面都可以作为咏颂的主题,让我写出精美的诗句。我一直写了八十首,将我的空虚、思念、理想全部写进诗里。胖子在身边不断掰弄我的胳膊,想看一下我写了什么,我用力挡着不让他看。
“抓紧还我钱,周末我必须去买电脑。”他生气地说。
“好,我会很快还你的。”我说。
“你老说快,快,你到底什么时候还,男子汉说话得算数。”
“明天还你。”我说。我身上剩下的钱为数不多,我必须得想办法还上胖子的钱,免得他老是向我催债。下午放学后,没找到丁丁,便懊丧地回到宿舍,正好李思齐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李思齐,你手头宽松吗?”我问他。
“怎么了,被胖子逼急了吧,向我借钱,拆东墙补西墙?”他说。
“不是,我想给我女朋友买件礼物。”我说。
“你没钱就谈经济恋爱嘛,何必那么破费。”
“不行啊,世风日下。”
“人心不古,我知道越是漂亮的女孩子越能糟踏钱。”
我的丁丁可不是糟踏钱的女孩子。我只是为了跟他找到同感才胡言乱语。
“你如果能借我五百块就好了。”
“我身上就这么点钱了,借给你我可没得花了。”
“四百也行。”
“你真是狮子大开口,好,我借给你,你可得早点还。我家没有胖子家、张野家有钱。”
“我会尽早还你,下星期家里应该给寄一部分钱来了。”我说。
我把李思齐的钱装进兜里。胖子被人一把推进宿舍,张野、梁伟刚随后进来。
“胖子,这个门要是再窄点,你就得侧着身子进了。”梁伟刚说。
“正面和侧面没什么区别,胖子腰是马桶腰。”张野说。
胖子把张野按到床上,“水桶就水桶,还马桶。”胖子说。
“不和校花去约会,在宿舍里呆着干嘛?”梁伟刚问我。
“妒忌了吧?”张野说,“你他妈千辛万苦追她,两手空空,还不如一个穷光蛋。”
“正强可不穷,你看这衬衣,怎么也得值五百块,这领带也得值两百吧?”梁伟刚捏捏我的衬衣,又拉起我的领带。
“别操他了,再操他可就哭了,他很脆弱,我见过他晚上睡觉的时候流泪。”张野说。
面对他们的围攻我没有反击,我信赖沉默的力量,让沉默使所有尖刻的话语被空气吞没。我把领带摘下来,脱下新衬衣和新西裤,换上老衣服。
“这身狗屁运动服你也穿?”梁伟刚笑话我依然穿入校时大学发的一身运动校服,这身衣服一般没有人穿,常常被笑话为恶俗。他们认为中国的学校太恶俗,从小学到大学都把难看的运动装作为校服,不如港台及日韩的西装及裙装校服好看。在这点上我倒没有什么想法,因为我本身就缺少衣服。
“你的鞋被老鼠咬过吗?脚趾头都快露出来了。”张野谈起我的鞋,结果引发了一场想象力竞赛。
“我猜他的鞋不是被老鼠咬的,应该是他姥姥为他纳的,为了表示对姥姥的敬意,他不舍得扔。”胖子说。
“不对,依我说是从革命历史博物馆捡来的文物,用来怀念革命历史。”李思齐说。
“都错了,我看是他吸引女孩子的法宝,用贫穷来引起女孩子的怜悯之心。”梁伟刚说。
“别放屁了,现在还有那么傻的女孩吗?又不是革命年代。”张野说,“我看这双鞋是他高中初恋女友送给他的,穿上鞋就能想到初恋。”
“晕,陈正强弱智啊,穿着初恋女友的鞋去约会丁铃?”梁伟刚说。
我想从宿舍里跃出去,被胖子拉住了,“去给我们打饭。”
给他们打屎吃还差不多,我想。我简直气疯了,隐形拳头照着他们每个人的嘴巴抡过去,一张张嘴巴破烂地粘在牙齿上,血流到脖子里。“没空。我得走了。”我说。
“有好处,二十块钱,打够我们三个人吃的。然后再买十瓶啤酒。”胖子说。
既然能挣到钱,何乐不为呢。“五十。”我说。
“三十,最多三十,你想挣多少?民工共一天活最多才挣三十块钱。”张野帮忙说。
“五十,少了一分我也不干,我走了。”我说。
“回来,五十就五十。这是二百块钱,拿着快去买吧。”胖子说。
我拿着钱走出宿舍,后面正拿出扑克牌摔在桌子上。“开始拖吧。”张野说。
我跑到食堂给他们买了菜和米饭,然后又跑到小卖部买了啤酒。两手全是塑料袋,爬楼的时候累得我气喘吁吁的,想到他们侮辱我和丁丁的恋情,我真想在菜里放上毒药,让他们个个完蛋,或者在米饭里撒泡尿让他们尝尝,可是我没有这样做。这趟买卖让我挣了五十,加上从李思齐那里借来的四百块钱,我就可以还清胖子的账了。
晚上我没找到丁丁,让我极其空虚,难道我的爱情已经终结了?我怀疑丁丁的父母一定劝她离开我,不要再和我——一个捡垃圾的寡妇的儿子——交往。我一直往丁丁的宿舍里打电话,都把里面的女生惹烦了——不在,不在,说多少遍了,不在;我也给丁丁打手机,手机提示——您拨的用户已关机,您拨的用户已关机,您拨的用户已关机。我穿着我的破布鞋站在她的宿舍底下,直看到宿舍楼一格一格地关了灯。
第二天早晨我也没有找到她。上午课间我跑到她的教室找她,但是她不在场。她的手机一直关着。我还了胖子钱。我把我写的八十首情诗放到了她们班的信箱里。txt电子书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