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现在“平静”竟无任何征兆地,毫无理由地飘落在他的心上。为什么呢?被警察监控着,险些又被推进冤假错案的旋涡,他却能感受到一份珍贵的平静。
把柳香香送到家门口,她给他钱的时候,他说:“不要。”
“怎么了?不想管我的事了?”
“就是不想要了。”
“想明白了,过期作废。到时候别后悔,我可不会因为你不要钱就不呼你。”
田建设笑了。
一进门,屋子里那种绝望得难以化开的气氛就向柳香香无情地压了过来。她背靠着门站着,然后慢慢地坐了下来,没有勇气再往里走。她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小乖的家,就是一座坟墓。
十月二十六日,星期二,柳香香到多伦多整整二十天。
昨天他们已经约好,今天上午去医院见邵宏宇。
田建设不知道“Mental Hospital” (精神医院)就是俗话说的神经病院。看到一些形象怪诞的病人,他和柳香香都屏着气小心地躲避着。
刚进住院部的走廊,就听见一个女人粗大的嗓门声:“你别在那儿装傻充愣了,告诉你多少遍了,她死了,那小妖精死了,被大火烧死了!”
田建设和柳香香交换了一下眼神,中文,够亲切的。
到了邵宏宇病房门口,他们才确信,没错,声音是从这儿发出来的。还没等他们开口,一位个子中等,身体粗壮的女人朝门口扭过头来:“你们找谁?”口气很不客气。
“我们是来看邵宏宇先生的。”田建设面无表情地迎了上去,柳香香紧跟在他身后。
病房里两张床。里面那张床旁边的小桌上,趴着一位长着金黄头发,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好像是在看书,只见他把一只手举到眼前,手指张开,然后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逐个舔了一遍,神情极其专注。舔完后,郑重其事地把一页书翻了过去,然后将脸几乎贴在书上看了起来。
外面这张床上,坐着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国人,想必就是邵宏宇了。柳香香没想到他长得这么帅气,眼窝深陷,鼻梁高挺,面色白净,估计有欧洲血统,几分之几说不准。虽然穿着松松垮垮的没有个性特征和绝无美感的病人服,还是可以感到他骨子里的那种绅士气质。
他坐在床边,眼睛直直地望着门口好像在等待着谁。那位女人凶神恶煞般站在他和他们之间,估计把喜儿逼进深山的黄世仁都比她显得慈祥。
“现在不是探视时间,请回。”女人摆出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脸色对田建设说。
虽然这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儿熏得田建设直皱眉头,他还是抢白了一句:“那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不是探视,是办事。”
“现在不是办事的时间,是探视时间,我们打听清楚才来的,你走吧。”
“我是他分居的妻子,我凭什么走啊?”女人理直气壮。
“那我们还是他亲密的朋友呢,更不能走了。”田建设不甘示弱。
在那女人的眼皮底下,柳香香把一束嫩黄色的菊花递给了邵宏宇。“我是谢明的爱人。”
“谢谢。”他把花儿抱在怀里,很儒雅的样子。眼睛又盯着门口看起来,“我在等甜甜。”他告诉他们。
“那小妖精早死啦!”女人又对着他喊了起来。
莫非这男人有了婚外恋,所以他的老婆才这样对他?是不是他影响了谢明,导致了谢明的有家不归?
“甜甜是谁呀?”柳香香看着那女人问道。
“他女儿。”女人不屑地说。
“他跟谁的女儿?”田建设忍不住地问。
“除了我,谁还会跟他?你们不能听他的一面之词,”女人拉开了控诉的架势,“就是他,没工作了还厚着脸皮住在家里,让我给他轰出去了。找到工作了,还不回家住,让我给他叫回来了。回来就跟我打架,嫌我不该把甜甜锁家里了,不该限制她出去玩了。我是她妈,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对她好,还用得着他来教育我?我晚上加班,一夜都不在家,不锁上她我放心得了吗?”
“一星期加几次班啊?”田建设打断了她问道。
“天天都加,我得养家糊口啊。”
“就是说你根本不在家住?”
“甜甜一放学,我就把饭买了给她送去,然后把她锁在家里,当妈的不容易啊。”
“那饭是从窗口递进去的吧?”田建设成心恶心她。
“她还寻死。不就是同学要给她过生日吗?十几岁的孩子在一块儿,没好事,我就没让她去……”
“你把她锁在卧室里,我去找你拿钥匙,你不给。我劝你,劝呀劝,等我回到家,房子已经烧起来了。警察不让我进去,说他们能帮我找到她。她怎么还不回来呀?”邵宏宇说。
“她死啦!”女人大声喊道。
邵宏宇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还朝门口看着。
“你们看他那样,装傻呢。我跟他离婚手续还没办完,也没法办了,还得养着他。瞧把他美的,看他能装多长时间!”
“滚!”田建设不动声色地说。
她硬撑着:“你敢动手吗?我叫警察说你性骚扰。”
“性骚扰?”田建设忍不住笑了出来,马上又强行忍住,“现在我就打电话给911,让警察下‘Restraining Order’保护他,以后你再靠近他就是犯法。”
女人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地,盯着正给警察打电话的田建设来了句:“弱智。”然后“噔噔噔”地走了。
“哎,你别走啊,警察马上就过来。”田建设喊着。
女人假装听不见,田建设追了出去大着嗓门说:“你走了警察也能找到你。”
邵宏宇对在他对面坐下来的田建设和柳香香说:“我错了,我应该听谢明的,把甜甜带走。”
谢明?还真有门!
“你认识谢明?”柳香香问他。
他看着柳香香摇摇头。
柳香香只好启发他:“谢明怎么说的,让你把女儿带走?”
“是,他是那么说的,他说这样对孩子不好。他还说,锁孩子是违法的,应该报警。我总是寄希望,她能觉悟过来。”
“你怎么找这么一个宝贝啊?”田建设说。
“甜甜也说我,不应该给她找这么个妈。上大学的时候,她追我,我要不同意,她就自杀。谢明说我太软弱。”
“你和谢明是好朋友对不对?”柳香香不失时机地又问他。
“谁是谢明?”
“你们俩不是都在那个东北大嫂家住过吗?”
“没有,我老婆不让我乱住。”
深秋的阳光静静地穿过窗户,投在邵宏宇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的一侧。
柳香香站起来,捧住邵宏宇的脸抚摸着:“想起来了吗?谢明,北京来的,三十多岁,在多大读硕士,和你一起住在东北大嫂家,想起来了?”
“甜甜呢?”邵宏宇问。
柳香香用双手捏住了邵宏宇的脸蛋:“好好想想。”
“对不起,你挡住我了。”邵宏宇抻着身子往门口看着。
柳香香的手在邵宏宇的脸蛋上越掐越紧。
邵宏宇挣扎着:“我要看甜甜。”
“让他慢慢想。”田建设试图拿开柳香香的手。怎么都疯了,自己还正常吧?
这时柳香香把自己的嘴堵在邵宏宇的嘴上,邵宏宇像溺水似的竖起两只胳膊挣扎着。田建设傻了,他想当邵宏宇。
护士进来给邵宏宇吃药,柳香香才松了口。护士说:“Don’t excite him。 He remembers nothing but his daughter。 (不能让他太激动,他现在只记得跟他女儿有关的事。)”
他们只好起身告辞。邵宏宇拉着田建设的手说:“谢明,麻烦你告诉甜甜快点回家,要是她妈妈看见她还没回来,又该生气了。”
“甜甜住在哪儿?”田建设问。
“住在家里。”
“在哪儿?”
邵宏宇说出的地址,正是那座烧毁的房子。
离开邵宏宇后,柳香香没再说一句话。
“我请你吃午茶吧。”田建设说。
柳香香看了他一眼,还是不说话。
田建设把她带到一家餐馆,柳香香像得了失语症一样,用筷子把小盘子里的虾球戳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不吃,也不说话。
她要是他田建设的老婆,他知道怎么劝她。她要是他田建设的女朋友,他也知道怎么哄她。偏偏她什么都不是,他就只能看着她,还不能直视,只能在咀嚼时,用眼睛的余光扫一眼的那种看。
到了她家门口,她像游魂一样飘下了车,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再见”。她这个样子,田建设不放心。可是让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