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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趁看门人不注意时,偷偷地溜进了戏园子。他猫
着腰,走到了最后面,然后一声不响地站在黑暗里。
开始,戏园子里的人也没有发现他。等上金枝的戏了,才
有人看到他,于是就报告了班主。
班主发出一声冷笑,带了四五个人走过来,叫他赶快离
开。
台上,金枝正在唱着,根鸟自然不肯离去。
“将他轰出去!”班主一指根鸟的鼻子,“想蹭戏,门也没
有!”
那几个人上来,不由分说,将根鸟朝门外拖去。根鸟拼命
挣扎。
班主道:“他再不出去,就揍扁他!”
其中一个人听罢,就一拳打在了根鸟的脸上。根鸟的鼻
孔顿时就流出血来。
台上的金枝看到了,就在台上一边演戏,一边在眼中汪满
泪水。
根鸟终于被赶到了门外。他被推倒在门前的台阶上。
天正下着大雪。
根鸟起来后,只好离开了戏园子。他牵着马走在莺店的
街上。他穿着单薄的衣服,望着酒店门前红红的灯笼,只能感
到更加寒冷——寒冷到骨头缝里,寒冷到灵魂里。他转呀转
的,在戏园子散场后,又转到了那个客店的门前。他知道,这
里也绝不会接纳他了。但他就是不想离开这儿。他牵着马,
绕到了房屋的后面。他仰头望去,从窗户上看到了金枝屋内
寂寞的烛光。
不一会儿,金枝的脸就贴到了窗子上。
班主已经交代金枝:“不要让那个小无赖再来纠缠了!”
他们只能在寒夜里默默地对望。
第二天,根鸟牵着马,在街上大声叫唤着:“卖马啦!卖马
啦!谁要买这匹马呀!”
这里是草原,不缺马。但,这匹白马,仍然引得许多人走
过来打听价钱:这实在是一匹难得的好马。这里的人懂马,
而懂马的结果是这里的人更加清楚这匹马的价值。他们与
根鸟商谈着价钱,但根鸟死死咬住一个他认定的钱数。他心
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一匹什么样的马。它必须有一个好
价钱。他不能糟踏这匹马。他的心一直在疼着。他在喊卖
时,眼中一直汪着泪水。当那些人围着白马,七嘴八舌地议
论它或与他商谈价钱时,他对他们的话都听得心不在焉。
他只是用手不住地抚摸着长长的马脸,在心中对他的马说:
“我学坏了。我要卖掉你了。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没良心的
人……”
马很乖巧,不时伸出软乎乎、温乎乎的舌头舔着他的
手背。
直到傍晚,终于才有一个外地人肯出根鸟所要的价钱,将
白马买下了。
白马在根鸟将缰绳交给买主时,一直在看着他。它的眼
睛里竟然也有泪。
有那么片刻的时间,根鸟动摇了。
“到底卖还是不卖?”那人抓着钱袋问。
根鸟颤抖着手,将缰绳交给那个人,又颤抖着手从那个人
手中接过钱袋。
那人牵着白马走了。
根鸟抓着钱袋,站在呼啸的北风里,泪流满面。
5
春天。
草原在从东南方刮来的暖风中,开始变绿。空气又开始
变得湿润。几场春雨之后,那绿一下子浓重起来,整个草原就
如同浸泡在绿汁里。天开始升高、变蓝,鹰在空中的样子也变
得轻盈、潇洒。野兔换了毛色,在草丛中如风一般奔跑,将绿
草犁出一道道沟痕来。羊群、牛群、马群都变得不安分了,牧
人们疲于奔命地追赶着它们。
莺店的赌徒、酒徒们,在这样的季节里,变得更加没有节
制。他们仿佛要将被冬季的寒冷一时冻结住的欲望,加倍地
燃烧起来。
莺店就是这样一座小城。
根鸟浑浑噩噩地走过冬季,又浑浑噩噩地走进春季。
这天,金枝问根鸟:“你就不想去找那个紫烟了吗?”
根鸟从他的行囊中翻到那根布条,当着金枝的面,推开窗
子,将布条扔出窗口。
布条在风中凄凉地飘忽着,最后被一棵枣树的一根带刺
的枝条勾住了。
金枝却坐在床边落泪:“我知道,其实你只是觉得日子无
趣,怕独自一人呆着,才要和我呆在一起的。”
根鸟连忙说:“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你心已经死了,只想赖活着了。”
根鸟低着头:“不是这样的。”
金枝望着窗外枣树上飘忽着的布条,说道:“不知道为什
么,这些天,我竟觉得那个大峡谷也许真是有的……”
根鸟立即反驳道:“没有厂
金枝没有与他争执,楼下有一个女孩儿叫她,她就下楼去
了。
根鸟的脑子空洞得仿佛就只剩下一个葫芦样的空壳。他
走到窗口,趴在窗台上,望着窗外的小城。那时,临近中午的
太阳,正照着这座小城。一株株高大的白杨树,或在人家的房
前,或在人家的房后蹿出来,衬着三月的天空。根鸟觉得天空
很高很高,云彩很白很白。他已有很长时间不注意天空了,现
在忽然地注意起来,见到这样一个天空,心中不禁泛起了小小
的感动。
一群鸽子在阳光下飞翔,使空中充满了活力。
他长时间地站在窗口。那根布条还被树枝勾着。它的无
休止的飘动,仿佛在向根鸟提醒着什么。
过了不一会儿,金枝回来了,说:“昨晚上,客店里来了一
个怪怪的客人。”
“从哪儿来的?”根鸟随意地问道。
“不知道。那个人又瘦又黑,老得不成样子了,怪怕人的。
他到莺店,已有好多日子了,一直在帮人家干活。前天,突然
觉得自己身体不行了,才住到这个店里。他想在这里好好养
上几天,再离开莺店。但依我看,那人怕是活不长了。你没有
见到他。你见到他,也会像我这样觉得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那个客人。
但这天夜里散戏回来,根鸟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对
金枝说道:“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你说说,那个住在楼下的
客人,个儿多高?”
“细高个儿,高得都好像撑不住似的,背驼得很。”
根鸟急切地问了那人的脸形、眼睛、鼻子、嘴巴以及其他
情况。在金枝一一作了描述之后,根鸟疑惑着:“莫不是板金
先生?”
“谁叫板金先生?”金枝问。
根鸟就将他如何认识板金先生以及有关板金先生的情
况,一一道来。
这天夜里,根鸟没有睡着。天一亮,他就去看那个客人。
客人躺在床上,听到了开门声,无力地问道:“谁呀?”
根鸟一惊。这声音虽然微弱,而且又衰老了许多,但他还
是听出来了像谁的声音。他跑过去,仔细看着那个人的面容。
根鸟的嘴唇开始颤抖了:“板金先生!”
客人听罢,用细得只剩一根骨头的胳膊支撑起身体:“你
是……”
“我是根鸟,根鸟呀!”
“你是根鸟?根鸟?”
根鸟点着头,眼泪早已汪满眼眶。
板金先生激动不已。他要起来,但被根鸟阻止了:“你就
躺着吧。”
“我们打从青塔分手,已几年啦?”板金问道。
“好几年了。”
“你已是大人了。你连声音都变了。”板金抓着根鸟的手,
轻轻摇着说。
根鸟觉得板金真是衰老得不行了:他就只剩下一副骨架
了。根鸟担心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根鸟还从未看到过如此
清瘦的人,即使父亲在去世前,也没有清瘦得像他这副样子。
根鸟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怜悯来。
根鸟在板金的床边坐下,两人互相说着分别之后的各自
的情形,仿佛有无穷无尽的话儿要说。
过了两天,板金才问根鸟:“你怎么呆在莺店不走了?”
根鸟没有回答。
板金让根鸟将他扶出客店,来到门外的一处空地上,在石
凳上坐下,说:“其实,你的事,我早在住进这家客店之前,已从
这个城里的一些人那里多多少少地听说了。整个这座城,都
常常在谈论你。你学会了赌博,你学会了喝酒,常常烂醉如泥
地倒在街上。你还和一个唱戏的女孩儿……”
“我只是愿意和她呆在一起。”根鸟的脸红了。
“其实,你心里并不一定就喜欢那个女孩儿。你是害怕孤
独。你只是想在这里从此停住。你是不想再往前走了。你存
心想让自己在这里毁掉。”板金失望地摇了摇头,用枯枝一样
的指头指着根鸟,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呀……”
根鸟倚在一棵树上,无言以答。
“从前,你什么也不怕。千里迢迢,你独自一人走在路上。
但你挺着脊梁。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