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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谈话的声音入耳,是两个低年级女生抱着书本在我旁边闲聊。
“你们专业怎么那么闭塞啊!不过,说实话,现在这事学校是封锁消息的,我们老师还叮嘱我们不要外传呢。”
“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还是听说的?听说的不太可靠呢。”
“看见?我是听见了,没敢看。我正好下课,还和小西说考试的事呢,忽然就听见后面咚的一声。我赶紧向后看,然后听见有人喊‘跳楼了!’小西和我都没有凑热闹。好像是个男生,从十三楼飞下来,实在没敢看那惨象。”
“惨呢,没听说是因为什么吗?”
“这个,版本就不太一样了。有人说是失恋了,也有人说是学分的问题,音乐剧表演系有两个男生最近传出风来,说是因为什么考试作弊了,他们还信誓旦旦地说认识死者的。”
“谁知道呢。唉,我该回去了,还要还人家笔记。”。。。。。。
所有关于父亲的完整的记忆都被激活。长久以来,我其实并没有完全放下父亲的死,只是将它暂时冰冻了。瞬间,冰开始解冻,父亲从高空坠落的声音反复反复响着,一遍又一遍。以至于此刻我不敢看天空,捂上耳朵,可是那声音还有,每一下都结结实实地砸在我的心上。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断不断解开每一个生命的迷?父亲的坠落还冰冻着,母亲的辞世又被确定,爱情,本来想依靠它愈合伤痕,它又在我的手上夭折。我至今仍然无法解释周默是如何和欢欢走到一起的。
走回到几乎空了的宿舍,将自己沉重地摔倒在床上,实实在在地感到疼痛,疼痛的是躯体,这让我再一次感受到了我的呼吸。
之后的几天,我开始做一些我认为必须做的事。删掉了保存着的与周默有关的短信,然后关机,也许是永久地关机。打开抽屉,狭小的空间散发出蟑螂尸体的味道。我取出当初写给他的情书,每一个字都那么可笑阿,邪气的信纸的线条,毫不迟疑地撕碎。
不是没有想过死亡,我相信灵魂的存在。在我看来,肉身的腐烂实在算不上什么,只要意识还游荡着,那便不可悲,那便只是生的另一种形式。
我不要从高处跌落,那样一定有疼痛感,在高空飞翔之时不会轻松,反而会恐惧并充满悔意。我也不要落水,那样一定不够美丽,我不要生者看到我的丑陋的脸。我也不要自己勒死自己,那样太残忍,我仿佛从没有对自己仁慈过,这最后一回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不是吗?最后,我看了许多舍友遗留在墙洞里的哲学书,这些哲学都有一个共同的帽子,叫Marxi*…Lenini*,他们说物质不灭,他们说没有灵魂,他们说死亡即是永恒的死亡,他们还说死亡之后就不会有意识。这下我开始真正恐惧起来,我不怕肉体的消亡,但是我害怕没有智慧。说到底,我甚至是一个没有足够勇气去死的人,是一个真正的不配死的人。
犹疑着,做不了决定,感觉整个人并不是要爆炸,而是即将枯萎,慢慢地煎熬着时间,直到耗尽我生命的灯油。
在那样一个黄昏,太阳仍然温暖,我打开露台的窗。
靠着矮矮的围墙坐着,坐在冰冷的地上。一件一件剥去我的外衣,我要看到我的躯壳,它消瘦,也没有了光泽,但是完整。有点冷,我抱住双腿,缱绻着,哆嗦着。
我听见门开的声音,我听见有人进来,旋即又听到脚步声,我丝毫不感到害羞。那脚步声近了,近了,越来越真实,最终停在我这一方空间里。
我抬起头,却仍然坐着,在不太明亮的光里,我看见一个男子。他不高,清瘦。有一双细长的小眼睛,藏在金丝边眼镜后面;顶着一头微乱蓬松的短发,随意,但是并不颓废;他穿着浅色的衬衫,第一二颗扣子没有系上;在外面罩一件半长的米白色薄风衣,敞着怀;他的腿略微罗圈,藏在他的直筒的牛仔裤;他穿板式的运动鞋,斜挎一个大大的背包,气质纯净,温文。他望着我,目光那么温柔,丝毫也没有流露出惊愕和惶恐的表情。我曾经说过的,“如果我有一天在街上碰到这样一个男生,如果他抬起头来不屑地望着我,如果他不时会低下头,如果他的眼神里有一点迷惘和忧郁,那么他一定就是水鸟。”
我知道水鸟在远方,我也知道生活中的水鸟不一定就符合我的想象。可是我还是问了这样的话“你,是水鸟吗?”
他蹲下来,平静地回答我“是的。通过翦子博提供的信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我害怕。你的博客,空间,手机,都让我害怕。”
“怎么就进来了?”
“敲了门,没有人应,就这么走进来了。”
“我是不是很可笑?是暴露癖?”
“不,很可怜。我知道你出事了。”
“怎么不问我是因为什么呢?”
“不需要问。”
他脱去外套,将它搭在晾衣的绳子上。他蹲下来,抱起我。我感到真实的温暖,比那白天的太阳还要温暖。他抱我到床上,用毯子裹住我,然后躺在我身边,我感觉到他的被抑制的呼吸。我像一只猫,不会说话的猫,努力寻求任何有温度的东西。侧过身来,我用双手扣住他的脖子,把冰凉的脚塞到他的腿缝中。这真是奇妙的夜晚,水鸟,我不确定的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水鸟。就那样默默地流泪,一直到睡去。
天亮了,水鸟坐在我身边,我残留着泪痕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
我知道,我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