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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书的钱女士突然来了精神。
“现在的中学生一旦进入大学之后，就会感到极大的不适应，其原因就在于中学，包括之前的小学教育被功利主义的氛围包围了，这与大学重视人文精神培养的传统是完全割断的。因此，刚刚进入大学的学生满脑子就想着老师在课上还能一章一节地给他们讲解教材，一字一句地给他们勾画重点，他们还巴不得老师给他们发很多练习册好让他们把课堂上的知识一字不差地记在脑子里，甚至巴不得老师总是向他们反复灌输在中学阶段就已经烂熟的观点，否则，他们就会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在那样的情况下，深厚的人文素养和基本的学术能力几乎不能从这样的中学毕业生身上看到，就更别说独立思考和批判了，而且这样的学生人数还不少，那么，其结果只能是让大学也庸俗化到和中学同样的地步。”
下面又一次开始了骚动，整个演讲的气氛一下子改变了。
“对于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这本书里面也有论述。‘我们今天的中学最大的弊端就是急功近利，处处以功利的眼光打量一切，对每个学生的评价、对每个教师的评价、对校长和学校的评价都是按照功利的标准，一切都是量化的’，是的，的确，功利化的倾向是阻碍中国教育发展的罪魁祸首。围绕着这个东西，一切有利于学生身心发展的教育活动都被斥之为没用而最终被废黜了，所有可以陶冶学生的性格、发展综合素质的措施都被搁置了，这样的教育是注定没有前途的……”
这个时候，全班场一起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功利化之后的结果是完全的庸俗化，这是我们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所产生的一个怪物，因为庸俗化的潮流，现实中的人们不过是为了一点点金钱的满足就可以放弃一切相对纯粹的东西，而那些高尚的人文价值理念则面临瓦解。而我们国内大部分地区的中学教育秉持的理念就是功利，它们根本就是个庸俗化的大毒草，没有了一点理想主义光辉的照耀，我们的教育是根本没有希望的！”钱女士真的是有些激动了，她再一次拿起了书，而她的眼里闪出光芒。
“在这样风气导向之下、这样的价值框架当中，中学当然找不到自己准确的位置，不知所措，只能围着高考这个轴心转了，从最初的‘专科率’、‘本科率’到现在的‘重点率’，高考分数成为……”
“那里还只是什么‘重点率’，现在都已经开始叫‘北大率’了，您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学校都把考上北大的人数作为他们攀比的标准啊！”台下的前排竟然有人直接嚷上了，李天宇探出头去，看见了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的背影。
“钱女士，现在我们的时间全部都被占用去做那些没完没了的事情了，就比如说吧，老师天天就叫我们要努力学习，学的都是些什么呢！理科生就没完没了地做课本对应的习题，而文科生天天就背教科书上面那些啰里八嗦的废话！我们的学习内容被分成了课内课外，凡是那些跟考试无关的东西就都是课外的，老师就禁止我们去学，而书本也被相应分成了课内书和课外书，凡是跟考试无关的书就都是闲书，可是我明明觉得那些课外书能够带给我的东西更多，这就是老师们天天叫嚣的‘努力学习’，我觉得他们根本就是不让我们学习！从初中开始每天都要忙到晚上十二点，忙的就是那些最无聊的事情，您觉得那样有意义吗！您刚才说了那么多，我觉得您说的很对，但是您觉得现在的状况如何才能得到改变呢？”
台下一片惊叹。
“非常好啊！其实，从我们那个年代走过来并且上过当时著名的重点中学的人都知道，‘一所好的学校，无论中学还是大学，都应该是能让每一个从那里出去的学生，在漫长的生命途中时时驻足回望的，是能让学生有一种精神归属感的。中学正值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是生命之花含苞待放的时段，一所好的中学给学生提供的除了知识，更重要的还是一种求知的方法、路径，是一种精神的训练，是打开认知世界、观察社会的窗户，或者说提供一个眺望世界的平台，是启迪心智，点亮每个人心中的那盏灯，是对创造的鼓励和激发，肯定每个人的梦，尊重而不是抹杀个性。’我相信在座的大部分同学都将中学生涯当成了泛舟的苦海，更谈不上什么精神归属感了。其实不仅仅是大学，中学也需要有自己的理念，这就是超越功利倾向的束缚，把学生的精神气质和全面发展作为学校教育的重点，尤其是在当今这个浮躁的时代里，把握自己的人文脉搏很重要。在中学里面，同样要有自由讨论的风气，同样需要尊重不同的学生和不同的观点，需要尊重批判精神，要激发学生的创造才能，要给学生全面发展的空间，鼓励学生多研究，多思考，经常提出不同的见解。总之，这些都是中学应该坚守的价值信念。”
李天宇感到自己心灵受到的震撼是如此巨大，他不敢相信在这样一个恐怖的封闭空间里面竟然也能够听见如此振聋发聩的声音。或许，这样的声音本来就已经在学生们的心中回荡了很久，不过很少有人愿意倾吐出来，而这次演讲就成了爆发的机会。
随着大家的七嘴八舌，这次讲座很快就成了一场发泄会。
但是，这样短暂的发泄结束之后，生活也会是怎样的呢？
李天宇不敢去想。
后来，海校长快步走上了台，接过已经话筒，拿话筒已经被台下的学生传递了很久了。一阵开场白之后，他说：“……同学们啊，校长我很清楚你们现在的处境，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校长也很理解你们，同情你们啊！”
“哼，你同情的不是我们，而是金钱吧！”李天宇分明听见刚才前排那位抢先发言的学生说了这样一句话。
“高考制度虽然很多弊端，但在中国这样的环境之下如果没有这个制度，那些无财无势的家庭里的孩子就永远不可能有上大学的机会了，那么最起码的社会公平就得不到保证了，所以说在现在的条件下高考制度仍然是是最公平最合理的选拔人才的机制。同学们，你们现在面对高考，面对升学的任务，根本就不应该有那么多的抱怨，抱怨是没有用的，要去努力地适应它……”
李天宇在心中感到一阵恶心，他痛苦到了极点，他埋怨这次很好的见面如何成了发泄会，如何提起了那么令他伤心的事情，而校长又为什么叫他们去“适应”，他不理解也不愿意去理解。他没有再继续听下去了，而是离开了座位，然后快步走出礼堂，穿过购书的人群，冲进了校园那美丽的夜色中。
十五
又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就要度过那本来已经不再是周末的周末了，我的心里感受到了些许的轻松，晚上照例还有晚自习，而晚自习上需要匆匆把作业赶完。陈老师虽然许诺过把班会完全交给班干部去组织，可后来反悔了的她仍然用班会的时间上起了数学课。那次暑假补课风波之后梅歆就辞去了班长的职务，陈老师很爽快地答应了。不久之后 海韵被提上了班长的位子，而全班同学都没有什么意见。我不明白海韵究竟有什么魅力，可是她的成绩一直保持着全班第一倒是真的。改选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是海韵与李天宇一同主持完成的，自从那次“数学晚自习出逃事件”之后陈老师想要以严重违反班级纪律为由把他撤职，但是经过了李天宇又是认错，又是检讨的一阵忙活之后陈老师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今天下午的班会陈老师点明了要陈晴负责组织，这让我对于其中的原因很好奇。所以，我早早就在座位上面等待了，希望能够在单调的生活中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陈晴一刻都没有闲着，他很快就从办公室里面把手提电脑借来放到了讲台上，连接好各种数据线，打开投影仪，放下屏幕，做好了一切的准备。然后，随着上课铃的响起，教室里面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