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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禁不住哆嗦了。
“你怎么啦,冷吗?”她捏了一下我的手。
我不知怎么回答好,只是含混地嗯了一声。
“那就回吧。”她又捏一下。
“不不。不冷……”我急忙说。
“都哆嗦了。”
“那不是……不是冷……”
“那是……”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又捏住她的手了,捏得紧紧的,我怕她抽回手去。我想吻她
的念头是那么强烈,我真想多捏一会儿她的手,鼓起勇气来……
但是我始终没鼓起勇气来。又站了一会儿,我的身体哆嗦得
更厉害了,简直是嗦嗦发抖了。我还怕她看出我的坏心来,也不敢
看她了。
“回去吧!”她突然说,猛地抽回手去。
她是觉出我心怀叵测了吗?我不敢再坚持站着了。唉,那天
晚上回到宿舍,我久久不能人睡,既为握了她的手而激动,又为自
己的胆小羞赧而丧气。想了好久,我决定:明天一定要吻她——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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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戈壁
光明正大地跟她说,我要吻一下。
事情都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第二天在戈壁滩写生,我好
多次停了笔看她,就是说不出那话来。说不出当然就吻不成,吻不
成呢又越是想吻,结果就心慌意乱,一张写生没画出来,和她说话
也糊里八涂,答非所问。
“怎么啦?你今天是怎么啦?”她问。
“怎么啦?我怎么啦?”
“你总看我。”
“我哪儿看你啦?”
“不对。你是有什么事吧?”
“我……没,没。”我矢口否认,脸腾地红了。她呢,看着我慌乱
的样子笑了一下,脸也红了。这时候太阳斜得很厉害了。她静默
一会儿说:
“回吧,该吃饭了。”
我跟在她后边走。我的情绪低落极了,已经不能拿“丧气”二
字来形容了,我背着油画箱,落后好大一截,简直是半死不活的样
子。我心里暗暗地骂着自己:还是个男子汉吗,简直是个窝囊废!
我也特别惋惜:宝贵的一天过去了,要到下星期六……想到要过一
个星期才能再幽会,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后来,不知怎的我就叫
了一声:
“一眉!”
“啊。”她回头看我一眼。
“你等等。”
“什么事?”她站住了。
我没说话。这时候已经走到一条大灌渠跟前了,过了灌渠是
一片麦场。每次幽会完了我们都是在这里分手再绕道回连的。我
快速追上她,站在她跟前。
“干什么呀?”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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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事……”
“你说呀!”
“我……我想……”我想跟她说,我要吻一下,但是我说不出
来,嗓子干得厉害。我稍停了一下,就突然地往前倾一下身子,把
嘴在她的前额上挨了一下。
她先是怔了一下,身体一动不动。接着就短促地叫了一声:
“你!”转身快走。
我也怔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样。然后就带着犯了罪的心理
追上去。我把事情弄糟了!
“一眉,等等,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我追上她了,我
看见她脸涨得红红的,我想缠住她,叫她停下。如果她停下,一切
都好说,我将向她道歉,解释,请她原谅……
但是她一刻也没停,连看也没看我一眼,加快速度奔跑一般往
前走去。我想说什么也晚了:她已经走上大灌渠的渠堤上了,当我
追上渠堤的时候,她已经下了麦场。麦场的那一头有个人——像
是放牧员——正驱赶牲口归栏。
我眼睁睁看着她跑过麦场去了,当她的身体要被几棵胡杨树
掩没的时候,她像是停了一下,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她就消失在
树丛里。
我在大渠上坐了好久,才郁郁地回到连队。这天的晚饭吃完
了,我还不知道吃的什么;吃完了饭我就一个人在房顶上——只比
地面高出半人——坐着,直到深夜。懊悔、不安和忧虑咬噬着我的
心。我这是干的什么事呀,挨那么一下有什么意思呀!——说实
话,我的嘴唇什么也没感觉到,就是冰凉。我为什么不先说一声征
得她同意呢?要是同意,她就不会恼了。我进而又想:她是真正生
气了呢,还是出于少女的羞赧而恼我?她是嫌我太粗鲁呢,还是认
为我是个坏蛋呢?她是一时的恼怒呢还是今后再也不理我了?我
猜呀想呀,但总也得不出结论,惟一清楚的一点就是:我把事情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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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戈壁
糟了!她是个很正派的女孩子,她可能不知道谈对象是可以接吻
的,她可能认为只有坏蛋、流氓才接吻……这样一想,我觉得事情
严重了,必须尽快地向她做出解释,求得谅解,并保证今后不再重
犯。事不宜迟,明天,明天就办。——等到下星期六,六天,时间太
长,我受不了这熬煎;再说,时间一长,她对我的坏印象会不会加
深,会不会真的做出什么断然决定……
星期一没找到机会。这些天我们干活是在离连队很远的一块
条田挖排碱渠。河西的土地因气候干燥,降雨量小,蒸发量大,地
面的土壤含有大量盐碱。我们开垦荒地必须挖出又深又宽的排碱
渠,从灌渠流进地里的水溶化了盐碱渗到排碱渠,再流到远处的碱
洼去,这地才能种粮食。这天干活的时候,我借着喝水的功夫两次
走过她们班的地段,想找机会告诉她:今晚到戈壁滩去。但是她看
也不看我,脸板得平平的,一点表情也没有。中间休息,我守在刚
送来的开水桶旁,也没等着她。我远远看见她喝别人端回去的水,
她们一伙女孩子挤在挖了半截的土坑里说呀笑呀,像是很热闹。
下班回到连里,我在去食堂的路上等着,她过来了,却是和几个女
孩子说着话,我又没敢搭话,她也没停一下。
星期二也是这样。星期三差不多有机会了……早晨,我在门
口看着她端了饭食去食堂,我就追。到食堂门口我追上她了,叫了
一声,她听见了,扭头看我一眼,急急地进了食堂。打饭的时候,我
看了她几眼,她一眼也没看我,脸上没任何表情,打了饭就和女孩
子们说着话走了。不安和忧虑日渐增大,我的心像是掉进万丈深
渊,一个劲地下跌,但总也到不了底部。星期四早晨扛着铁锨下地
的时候我暗暗下定了决心:今天一定要想法子和她说话。如果她
再不理我,我就从干活的地方叫她出来。我也不怕人们知道我们
的秘密了,不怕人们议论了,行就行,不行就拉倒,这样的熬煎我受
不了啦!
上工的路上我就注意她,寻找她,但是没看见她的身影。上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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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队伍弯弯曲曲地穿过草滩上的小路,走过一道道的渠堤,我也没
见着她。她没来上班吗?为了证实这一点,我跑到她们班去一趟,
我说是自己没有带铁锨,跟她们借一把使使。女孩子们嘻嘻哈哈
地取笑我,说我“年三十借笼屉”,有一个还大声问我:“没拿铁锨你
跑工地干什么?游山玩水吗?”取笑就取笑吧,反正我清楚了:她没
来上班,全班就差她一个。
弄清楚这些,我的心禁不住突突地跳起来。剩下的事情就是
想个法子回连去,而这又是再好办不过的事了:我们班头一天挖渠
的地方还剩下一段没完成,那儿经过一个寒冷的夜晚已经冻得邦
硬,我要求去挖那儿;挖的时候我故意使劲撬土,撬折了锨把,还撬
断了两个镐把;然后我就说修理工具跑回连去。
我真是太心急了。没回班里的宿舍,我就直接跑到她们班去
了;把锨头、镐头往地上一扔,我就跑下台阶,敲响了门板。听见了
她的声音我就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
一进去我就傻了!
房里是两个人。她倚着被子半躺在铺上,旁边是连队的卫生
员,正举着针管,像是在排净针管里的空气。
“干什么,你……”卫生员瞪着眼睛吼我。
“我……敲门了……”我真不知怎么说好,真是活见鬼啦!
“出去出去!”
卫生员又吼。其实我已经跳出门外去了。真是狼狈极了。我
再也不敢瞎闯了,回到宿舍,我等了半个小时,又跑到卫生室去侦
察一下卫生员回来没有——我装成看病在卫生室待了五分钟,在
试体温的时间里巧妙地向她解释,说我是找她要药才闯进去的。
我认为卫生员已经相信我的鬼话了,这才奔她们班的宿舍去。这
次我非常谨慎,敲了门,并且问了声“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