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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话的时候,和Y一样,眼神中充满了忧伤,似乎是在经受内心强烈的煎熬一般。他使我的父母下了决心让我离开家乡,从此我就浪迹四方,直到遇见了Y。
第二部分 第19节:六月藜芦
Y总是在我讲述的时候深情地摩挲着我的手指,他说每个人的手指数是不同的,只有相爱的人才会有相同的手指,是为了牵得更加牢固。对于这种说法,我不置可否。因为又一年的春天来了,我心里的那株桃花又开始折磨着我,我想我必须要离开Y了,我必须找到那种叫〃禁〃的草,然后忘记那个声音,或者只保留一点点对它的记忆。这是我第二次离开Y,他也从不留我。不过这次,他要求我听完他讲的那个故事:〃……在下一个春天到来的时候,人们果然又听见了河妖的歌声,于是那几个胆大的人拿着鱼网、鱼叉、棍棒、刀橇去捉河妖了。那天场面非常地热闹,人们敲锣打鼓还请了很多神婆神汉来助威。可惜这些热闹都没能盖过河妖的歌声,那天的歌声尤其地响亮高昂,似乎是在向人们挑战。那天也是三月初三,桃花前所未有地妖艳肥厚,一大片一大片,到处都是,非常非常地美,那种美简直已经叫人忘记了什么是美。人们循着歌声找到了河道的源头,就开始大把大把的鱼网撒下去,还不停地用鱼叉棍棒四处乱戳,可是这一切都没能阻止那个歌声,歌声变得妖媚鬼魅,一下子摄去了许多人的心魄,一个又一个的人掉进了河里,并且迅速腐烂,整个河道很快就充满了剧烈的腐臭味,非常可怕。当时整个天空都变成了猩红的暗黑色,仿佛到了世界末日。人们终于感到害怕了,纷纷跪倒在地乞求河妖的宽恕,但是河妖这时候已经完全疯狂了,它继续发出那种可怕的声音,屠杀着人们。终于,整个村庄的人都死光了,河道也消失了,那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沼泽。〃
Y的故事讲完了。他紧紧拥抱着不停发抖的我,目光中再次充满了忧伤,他说:其实我知道你要找的草在哪里,就在那个消失的村庄的曾经是河道的沼泽地里。所以你不能去。
我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并且再也没有停止过。
第二天,我还是离开了Y的家。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要去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那里,我和那个歌声还有我的Y在一起,永不分开。
六月藜芦
白桦
月亮掉入这个古老而沉闷的城市。她带来零星破碎的眉眼和沾染着鲜红色油彩的手们。
又在六月。时间静止、相通。她似乎从来没有过去,只在此时、此刻漫舞。与漫溢的雨和雾有着共性。又似乎呈一种尖锐而巨大的力量,刺痛我、揉碎我。
辛黛站在阳台。右手迟缓地握起梳妆台上深褐色的梳子,梳理我的头发。一根,一缕,一把,全部。她挽起它们,挽成一个纠结,挽成生生不息的疼痛。
阳台。之外是一个楼顶,它的上面有些飘摇的植物,有风。在此之外,是一个高耸入云的新建筑,这个城市的上空布满云和建筑。密密麻麻。下面,窗户以下的世界,是蚂蚁和人群,以及车辆、地铁、隧道、马路。遥远地,有一条古老而新鲜的河,它穿越大半个城市。人群在它之旁或之上。忽略它,仰仗它。
我是在一个下雨的傍晚见到了辛黛。她站在裁缝店的门前。我总觉得辛黛一直穿着那件黑底大红牡丹花的长袖衫,下面是条水绿色的丝绸裤。脚上竟穿着一双这座城里不可多见的绣花舞鞋。于是我知道了,这个女子来自我的国家。
辛黛稳稳地依在裁缝店的门边,她细瘦的被街灯拔长的影子投到街道上,一辆电车正碾过它。她的躯体被碾痛,微微颤抖了一下。街的对面有一些嬉戏的外国孩子。其实,在这里,我跟她才是外国人。流落墨西哥街头的女子。
第二部分 第20节:曾杀过一个人
这里几乎见不到中国人。何况女子。她,一个中国女子。出现在这里,却是一个下雨的傍晚。这里很少下雨。热和热闹一起占领和统治着这里的四季,一如沉闷一直占领与统治着我的整个生命。
裁缝师傅不知是何时漂移到这个国家、这座城市、这条街的。他是我来到这里后认识的唯一的中国人。他又是如何依靠一双斑茧重生的手活了下来,没有妻子和儿女。如何可想,在这座城市会有人请他制作一件中国式的服装,花一笔钱买走他的手艺。他活了下来。历经生命种种种种的偶然。
我认识了他。每一季都找他做衣服,有的穿,有的搁置。只为能够听到熟悉的语言和声调,只为看到一张同种颜色的脸。
如今,我又遇到了辛黛。突然遇到辛黛,我的生命变得明亮起来。
辛黛垫起脚尖并高高举起自己的双手:〃在这里只感到酷热和痛楚。〃没有风穿过城市的声音,只有嘈杂的电车和一些模糊的异国他乡的话语。空气中蓝色的缓慢上升的烟,像一张充满热情与活力的脸,迅速地膨胀、充斥了整个视野所及的地方。
〃我总感到饿。于是,只有不停地吃。除了跳舞,我便只有吃。〃辛黛一开口,和我谈论的是吃。
她说那是从一个夏天的下午开始的,她突然渴望长出翅膀从窗户里飞出去。于是,她来到了墨西哥,从香港。
从一种热度到另一种热度。她说自己是那些没有宗教的蝴蝶,从香港飞到了墨西哥。这是一种身体与意念的迁徙。来墨西哥之前,辛黛还有一大笔存款和一个男友。而我,只一人。从中国最西面的城市,逃到这里。我不明白自己为何而逃,亦不明白逃又如何。
辛黛是穿中国服装的蝴蝶,她的职业是舞者。拥有用脚尖们和手指们代替话语的一种身份,所幸,何幸。因为逃了很久,逃了很远。我失去了其它所有的感知,惟有痛。
我和辛黛的第一次约会,定在一个午后。在H大街上的阿兹特克餐馆,它是墨西哥女子阿吉拉开的。里面有辛黛喜欢的各种墨西哥风味的美食以及音乐。辛黛这次穿了一件长及地的香云纱,是古书中描写的〃妃色〃,缠绵而暧昧。脚下穿着月黄色的高跟鞋。明快而飞扬。
她笑着,吃得很开心。有着与那个下着雨的傍晚所不同的轻快节奏,吃完了桌上的所有食物,她站起来,要求阿吉拉播放健康的舞曲。她要跳舞,因为我。她已很久没跳舞,可现在她要为我跳一支。
食物使她愉快。
我怎能相信她曾杀过一个人。如此跳舞,热情而简单的辛黛,杀过一个人。她捆绑住他,狠狠地用脚踢他。然后,用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我和辛黛一同躺在公寓里黑暗的时间里,听辛黛一次次重复割断他喉咙时的画面,残忍而畅快。辛黛说,那时她刚刚进入舞蹈学校,辛黛爱上了他。因为什么,后来他却不再爱她。〃我憎恨背叛。〃
生命重复,而疼痛不可阻挡。我又何尝不是。很多由脆弱而生的生命,浮荡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不可避免,亦无法逃脱。命运中交织的喜怒哀乐、矛盾和疑虑,从未放过我。我怀疑所有的存在。亦不相信命运的权力。
由脆弱而生的生命在任何可以涉足的地方,连同弗朗西斯坎的修道院的后殿。我每每怀揣着一颗诚挚的心跪临这里,仍不能信他可以化开那些血的疙瘩。他,神和父亲的共同身份。救赎从死至生而来的罪孽——他宣布他的权力。
第三部分 第21节:第一次入院
辛黛已无法跳舞,突如其来,竟与失去睡眠一样简单。她靠在我的肩头,细弱地叫着我的名,凡玉,凡玉。我们曾有过希望。和幸福竟同样短暂。
痛楚,很长。
认识辛黛以后,那是她第一次入院。白得晃眼的床单和房间,使她看上去如死一样的安静,身体依旧美好,只是由脚尖而发的溃烂延到了小腿。她用冰凉的手指触碰我的眼睑。我竟会落下泪来。凡玉,你怎能……我还未死,你怎能……
辛黛在医院里的时间里戒了安眠药。那一个月,她长胖了些。初见她时瘦长的身形丰润起来,还是喜吃。我提去赠与她的水果和食物都被她干净的灭掉。我很高兴。见到她,总是这样。我们有时在医院的草地上躺一个下午,用纱巾挡住一些阳光和炎热。她的脚慢慢好了,却仍不可以跳舞。辛黛却不再计较。
在中国,向西,再向西的那座城市。就是我的那座城市。而如今,我流落墨西哥。离开,总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