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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我们每天三餐有多么可怜。
制式的饭,制式的菜。
这里吃饭是和在张岭一样的,吃食堂。不是打饭,是我们自己从家里带米来,自备一个铝制的饭盒,把米淘净了,再把饭盒做好记号,搁到食堂的蒸屉里,学校工友帮我们蒸。
多数时候,我们多数同学连早晨也是吃干饭。稀饭不经饿,没有馒头,没有包子,三两下就撑一肚子,其实拉两泡尿,顶多坚持到上午第二节课,就没了。干饭好多了,撑撑可以撑到吃中饭。
即使做好记号,开饭时找自己的饭盒也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我们蚂蚁一样,争先恐后,把蒸饭房弄得乱糟糟的。有时候来回一排一排地找,绕几圈都找不着。所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有时候,饭盒还是会被人端错了。只好错就错了,饭还是要吃。要是要讲究,那只能饿肚子。
待吃完后,再趁饭盒集中到蒸饭房的时间,细细地找回自己的饭盒。通常,这个时候饭盒里又装好了下一顿的米。
也有饭盒被翻掉了,饭倒到了地上,都不知道谁弄翻的。蒸屉中的饭盒重重叠叠,拎过来,推过去,确实谁都不顾忌很多。那只好自认倒霉。运气好的话,哪个工友会从老师食堂帮着打一份饭出来。不然,饿吧。
其实饭倒还好,关键是菜。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干腌菜是主打,干腌菜炒黄豆、炒笋干,偶尔干腌菜烧肉。干腌菜是晒干的青菜,切得细细的,晒得黑黑的。多放些盐,不管拿它炒什么,菜不容易坏。尤其是天热季节,关在木箱中的菜,出不了三天,即使干腌菜,也会粘糊起来,牵起丝。
所以我们多数同学,特别远的除外,在热天的星期三傍晚回去换一罐。我算有条件的,好多亲戚近在紫湖、土城。这个星期去二姑姑家换菜,下个星期就可以去三姑姑家了。甚至在中午,偶尔也可以跑去大姨家吃饭。去得最多的是三姑姑家,三姑姑疼我,再说她菜做得干净、好吃。
然而不管怎么换,那都意味着从星期一到星期六,从早晨到晚上,我们就吃一个菜。一个味道,一种颜色,千顿一律,冰冷的面孔,十分的倒胃口。没有条件换的,意味着后半个星期就只能吃净饭,“吃斋”了。
刘发水就常常“吃斋”。刘发水家是库区,翻几座山,越几条岭,还得划“大脚盆”划好久,才靠岸,然后接着走一段路。他没有办法在傍晚回家,又在第二天早晨赶上课。刘发水就从家里包一包盐,塞在箱底。淘好米,他抓一小撮盐丢进饭盒。饭熟了,“菜”也就好了,就着咸味,他就能把饭吃下去,而且吃得精光,好像比我们的黑腌菜更有味道,更好吃。
有时候,我们看见刘发水不知道从哪片菜地上摘了新鲜的菜,豇豆、空心菜、红萝卜秧,蒸得还真是有色有香。刘发水太聪明了,以致于他端上来的饭盒,有好几顿成了大家筷子下的战利品,被一扫而光。好在也就是好几顿,多了,会把刘发水饿死的。
我抢到过一口,是蒸得烂熟的嫩茄子饭,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因为没有油,没有一点子油星的菜我们叫“红锅菜”。“红锅菜”再有色有香,也是顶不到黑腌菜的。要是有点猪油膏都稍稍会好些,可哪有那么多猪油膏。
比刘发水更聪明的是胡国家。
胡国家有绝活,空手抓鱼。
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中午,满哥、我,跟着胡国家到建设大桥底下抓鱼。满哥和我其实是做伴,或者叫欣赏。白花花的太阳,白花花的河面。胡国家只穿着一条裤衩,光着膀子,光着脚,在河里“闹腾”。一会儿他捡起一两个拳头般大小的石头掷向水面,又抱起白壳碗面大小的石头,也朝着河中大一些的石头上砸。他不停地掷着、砸着,石头相撞发出一连串的当当咚咚的响声。如同鞭炮洒落了,起伏不绝。一会儿,他从岸边菜地拽起一根豇豆杆,操在手中横七竖八地乱挥乱打,挥在空中,打在石头上,打在河面上,挥了一通打了一通,又挥一通又打一通。一样的响声,在河面穿梭。
胡国家蹲下去了,伸出手指在一个石缝里掏。他翻开一块石头,他的脚踩着水边的草丛,他双手环状地围起一个圈。他的目光炯炯,鹰般犀利,而他的身手敏捷,带着猎犬的精神。
鱼似乎晕了,东躲西藏,像一种鸟只把头藏住了,露着肥硕的屁股和身子。像迷糊的睡虫,随处可以歇下,危险早已忘到了天间云外。晕了的鱼,还是鲜活的,被胡国家捉在手上,一条又一条。多是土鲫板,刺多、味鲜美的那种,还有一条小河鲳和一条鲤鱼。我们用水柳枝穿在鱼鳃里,把鱼串起来。鱼泛着白,非常的耀眼。
丰收的喜悦写满胡国家的一张脸,在古铜色中,见着灿烂的白。那白或许是阳光照着了,或许是河面的倒映,或许是他的憨厚的笑。我和满哥已经看不清,我们的眼睛也花了。
我问,胡国家,你到哪做呢?
胡国家说,这次涂老师说跟我做,他那儿有电炉,有口小铁锅,油盐酱油也有。
满哥说,涂老师做,我们怎么敢去吃呢。
胡国家一双充满鱼腥味的手举到满哥嘴巴前说,馋嘴了吧,实在吃不到,晚上睡觉就抱着我的手闻,包你过足瘾。满哥搡了一把胡国家,骂道,去你妈的。胡国家笑笑说,放心吧,你们两个,我保证一人至少吃一条鱼。看,这么一大串,十多条呢,我们一人一条也就三条,总不算过分吧。这生意涂老师划得来,他也得想想下次合作吧。
我们仿佛已经闻到了煎鱼的香。
上一回,胡国家抓到的鱼是在一个走读的同学明胜家做的。明胜的妈妈做好了,放了紫苏、生姜、蒜丝,装起来交给明胜一条没留地带给了胡国家。胡国家过意不去,在星期六中午特意又去抓了几条,塞给明胜说,明天我回家了,你要是不带回去,下次我不去你们家烧鱼了。
再上一回,是胡国家自己蒸的,倒了半罐腌辣椒,味道还行。我没有吃到,是满哥说的,那腌辣椒是满哥的。
胡国家并不是没有黑腌菜带,也不是没有条件回家换菜。他有。他就是喜欢抓鱼,空手下河抓鱼。在他家门前,就是一条溪,浅浅的,却多有鱼、虾米,还有泥鳅。自小的时候,胡国家常在溪里泡,无师自通,学会了抓鱼的本领。
胡国家说,小时候在家里,有时他在湍急的溪面,用石头垒起两垅堤,在堤的尽端,置一竹片串子,如篱笆,如筛。溪水冲下,鱼也冲下。鱼恰好没有钻过竹片间的缝隙,横陈起来,想转身却无可奈何了。那就是捡鱼了,太有乐趣了。
当然,胡国家的身上几乎天天裹着鱼腥味。班花高小鸾一看到胡国家,老远就捂鼻子,有点夸张的意思。许多个女同学也学高小鸾的样子。许多个一起捂鼻子,这情况就不一样了,就更夸张了。胡国家对此有些生气,他说哼,原来我还想弄条鱼给她吃的呢,嫌我臭,没门,她以为她是谁啊,不也是背雪梨罐的,她以为她打菜吃的啊。她就是指高小鸾。或许我们天天呆在一起呆得久了,并不觉得胡国家身上的鱼腥味重。
上历史课时,钟老师走到胡国家身边,突然也一个转身,在鼻尖前作了一个扇风的动作。他说,怎么有鱼在这儿。教室里哄堂大笑起来。胡国家也搔了搔头,笑了说,鱼在这儿,我是鱼。我们笑得肚子都痛了。
有人就跟钟老师描绘了胡国家的绝活。钟老师放下课本说,了不得啊,当年跟朱元璋打仗的陈友谅一身也是你这种味道,本事可大着呢。改天弄两条让钟老师也尝尝,钟老师就跟你讲讲陈友谅,怎么样。我们替胡国家应着,可以,可以。我们都不怕钟老师。
是的,胡国家说得没错,我们多是背雪梨罐的。我们多用雪梨罐装菜。雪梨罐是吃过了罐头雪梨的空罐,肚子挺大,能装不少菜。一般一个星期,两罐菜就够了。许多同学还再带一罐咸萝卜、霉豆腐或者腌辣椒,调调味,也可以吃稀饭用。也有同学用竹筒子装菜,因为家里没有雪梨罐。别小看罐头,那会儿也是奢侈品,用的雪梨罐都未必是自家吃了雪梨。我家倒是有雪梨罐,我也吃了多回雪梨,那是享了祖母的福。祖母名下有十多个外甥外甥女,还有姑姑她们,总要孝敬她老人家的吧。雪梨罐头便是孝敬长辈、老人一种很体面的东西。
汪贞树就是带竹筒的。穿一根细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