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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的兴趣,使福柯和索莱尔进行了一次短暂的合作。如一位知情者所回忆的,这位年轻的主编“聪明绝顶,花钱如流水,敏感于一切形式的柔弱”,而且特别尖头滑脑,一心只追求自己的功名。索莱尔同福柯的联盟不可能持久;索莱尔过于随和且讲究时髦,而福柯却太容易动怒,不好打交道。索莱尔及其小圈子所鼓吹的本文和快乐的结合是相当轻松的,就此而言,福柯关注的那些冷酷无情的事情,一定引起过人们的不安。《泰尔盖尔》团体最杰出的成员之一——朱利亚·克利斯蒂娃(Julia Kristeva,她最后嫁给了索莱尔),在多年后发表过一部影射小说,对哲学家作了最可怕的描绘,即把他说成是一种以“尚死”为基本原则的渎神新崇拜的大祭司。索莱尔及其朋友实在难以忍受他。尽管他们就锻造震撼人心的新艺术风格有过许多讨论,但《泰尔盖尔》在文学方面的理想,同其在生活方面的理想一样,都是贵族式的,集中反映了满足于“趣味和宽容”的强烈爱好。正是本着这种精神,罗兰·巴尔特向该杂志的读者们担保说,“惟一属于萨德的世界就是他的论述世界。”因此对这位非凡的侯爵,必须“按某种触觉的原则”来解读。
福柯显然对这种“萨德世界”的性质有着不同的观点,而且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分歧。不过,这些分歧导致公开的不和,却还要经过好几年的酝酿时间。1963年,索莱尔对《疯癫与文明》开拓的“话语世界”产生了极大兴趣,于是邀请福柯来和《泰尔盖尔》团体的成员们举行一次“关于小说的辩论”。
在关于这次学术交流的介绍性评论中,福柯就他如何看待在罗伯—格里耶、索莱尔(也暗指他自己)之类作家作品中汇聚的艺术的和哲学的关怀,作了一个富于启示的概述。“我注意到一件事情,”福柯说,“在我读过的那些[罗伯—格里耶和与《泰尔盖尔》有联系的作家的]小说中,人们没完没了地提到一些体验——如果你们愿意,我想把它们称作所谓的‘精神体验’(尽管‘精神’这个词显然不确切)——如梦幻,如癫狂,如非理性,如重复、重叠、时间的飞逝、回归等等。这些体验构成了某种可能非常紧凑的‘情意丛’(constellation)情意丛,心理学概念,指围绕一个核心意念的思想感情的组合。——译者注。我注意到这一事实,即人们发现这个‘情意丛’在超现实主义者那里也曾得到过简略的表达。”
指出了“新小说”同超现实主义之间显见的类似性之后,福柯又问道:它们之间的差异是什么呢?他认为差异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安德烈·布勒东在弗洛伊德的影响下,把“体验”局限在心理学领域,而“新小说”的“体验”概念则同心理学划清了界线(在索莱尔那里是如此,在福柯这里其实也是如此),体验变成了“思考”的材料。福柯认为,为这种新的、纯然哲学的“体验”鉴赏指明方向的功劳,应归于巴塔耶、布朗肖和罗伯—格里耶。
第二点主要差异,按福柯的看法,在于:超现实主义者仅仅把语言当作工具,当作叙述体验的手段,而在《泰尔盖尔》的作家圈子看来,恰恰相反(又一次,福柯暗示自己也持此观点),语言本身就是目的:“书”凭本身的资格就可以成为“体验”。文学现在表达着一种“说话的思想”:它是一种“思想着的语言”。
第五章 在迷宫里在迷宫里(3)
正如这些话所暗示的,把福柯这个时期的作品截然分成文学和哲学两大类(如人们常常所做的那样),是错误的。“因为语言同事物总有一段距离,故而虚构是不存在的”——他在1963年发表的另一篇文章(该文对“虚构”的范围作了仔细的界定)里解释道:“语言就是距离。”似乎词语产生出一种漫射的、人造的“光”,它揭示了事物的存在,同时又提醒我们要看到这些和语言分开的事物的“不可接近性”,“要看到那些赋予这些事物惟一外貌的幻影,以及所有的语言都忽视不了这一距离,而只能既被维持在这一距离之中,又将此距离维持在自身内部,所有透过移居其中来谈论这一距离的语言都是一种虚构的语言。”如福柯所强调的,他所界定的这种“虚构的”语言,可以被运用于“所有的散文和所有的诗作”,以及“所有的小说和所有的思考,无一例外”。
福柯在1963年,而且恰恰是在同一天,出版了两本书:一本即《临床医学的诞生》,是论现代医学的专著;另一本则是《雷蒙·鲁塞尔》,谈的是对这位诗人兼小说家的研究。这一事实表明,福柯对虚构和“思考”的趋同的确是深信不疑的。
乍看起来,这两本书风马牛不相及,然而两本书谈的都是“关于空间、语言和死亡”的一些问题。而且,透过分析各种各样的“游戏”(在其中,“事物和词语被派定又被撤回,被暴露又被蒙蔽”),两部作品都说明着“语言和存在所共有的领域的无穷无尽的组态”。
在《临床医学的诞生》中,被探讨的语言游戏,通过现代病理解剖学的新理论和新实践,牵涉到作为“疾病策源地和分布场所的人体”的体格。福柯认为这种新认识的始作俑者是比夏(1771—1802)。透过确定“疾病的分析类别体系”(这部分从动脉到表皮21种不同类型的组织进行分类来完成的),比夏阐明了一种崭新的“解释身体空间的原则”,该原则使身体和疾病都有了新的意义。按比夏对身体的看法,疾病不再是一种异己的、“在身体上见缝就钻的反常因素,而是身体自己变得不健全所致”。福柯称此观点是向“一种更符合事实的科学经验主义”的重大进步。但他不愿把比夏的理论看作一种“认识论的纯化”,而宁愿把它描述为一种彻底的“句法的重组”。福柯写道,这“不是经过某种改进的同一种游戏,而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游戏”,这种游戏有着完全不同的规则。而且正是由于有了这些新规则,“病患[le mal]下面的深渊”(“生命之中的死亡”的永恒存在)才得以“在语言之光中出现”。
鲁塞尔的语言游戏,如福柯所描绘的,正是比夏语言游戏的一种可怕的影映。这位艺术家同那位科学家一样,明确地说出了一种视死亡为“积极现象”[“积极”(positive)一词,如福柯所言,在此具有“强烈意义”]的语言:在两人的著作里,“疾病[la maladie]总是与关于邪恶[du mal]的形而上学无涉的,而这两者千百年来一直被人们联系在一起;而且疾病在死亡的能见状态下,会发现它的要旨以积极的姿态充分显现出来。”像比夏一样,鲁塞尔也确信“生命之中的死亡”的永恒存在。不过这种存在,鲁塞尔不是把它当作一个需透过按部就班的研究来掌握的客观事实,而是当作一种疯狂的迷恋来体验的:一次,在躺在浴盆里切开自己的手腕之后,鲁塞尔惊喜地发现“死原来是这么容易”。正是在一种类似的狂喜放纵的精神驱使下,他在1933年过量服用了他特别喜欢的麻醉品——巴比妥酸盐。
在福柯看来,非常奇怪,是艺术家而不是科学家,最为清楚地揭示了“符号游戏的一般规律,而人们正是透过这种符号游戏来探讨我们的理性历史的。”“游戏”这个词的使用,在这里强调着这样一个主张(人们从维根斯坦那里已熟知了这一主张,而福柯对维根斯坦的著作至少是大体了解的),即:语言是人类活动的组成部分,是一种“生活形式”;它的规则,相应地也不是固定的、一成不变的;语言游戏的一些新类型——如科学的语言游戏、文学的语言游戏、道德的语言游戏,会不断出现,而其他的一些类型则会变得过时了,没人用了,被忘却了。
发明新型的语言游戏是鲁塞尔的一个癖好。他用无表情的幽默,和汝比·戈德堡美国漫画家,真名Reuben Lucius Goldbery; 1883—1970,惯于用细腻、复杂的笔法表现简单的主题。——译者注(Rube Goldberg)似的、对细节假装科学的关注,编造出各种奇特的、常常是不祥的幻想。鲁塞尔是一位极其古怪的剧作家、诗人和小说家,也曾是著名的法国精神病学家皮埃尔·让奈(Pierre Janet)的病人,他作诗和写小说有许多随意的但又很严密的规则。由于着迷于双关语,他喜欢使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