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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或许是同类。”
来不及等我反应过来,她半调侃半严肃地伸出一只手。我松松握住,好像某种特殊材料的棉花糖,稍有疏忽就会融化。
“你好,同类。”
对话。大或小,严肃或轻快,详尽或简略,对话大体都是这样开始。人们握手、交谈、相互熟悉,发生兴趣或相互厌恶,相识并成为朋友或永不再见。一样的话语交织成网,却衍生出多重多样的结局。艾叶和我的相识也无非如此,一切如常,别无新意。可回忆毕竟有它的局限,以至在重现事实时遗失了最关键的特点:它的独一无二。这判断未免不公平。何以见得我们的相遇即是独一无二的,令其他一切沦为平常?是什么决定了我们判断的标准?
于是我要问:故事是怎样深入的?机缘是什么?转折点在哪里?何为必然,何为偶然?是怎样的因素在背后操纵着我们,一步步走向注定的命运?
这多么有趣。是的艾叶,你说对了,的确有趣。
又有人陆续到来。人们漫无目的地闲聊,学校、考试、音乐、文字、各自的想法和各自的人生。话题本已不再重要。
那一晚,我说了太多记不清的废话。惟一记得的是她的眼神,在对面,在昏暗的光线下静静地看着我,仿佛隔着最遥远的星系间的距离。
我惟有迎着你的目光走上前去。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
故宫的回忆 2
三年后的今天,我坐在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的街道上,在灿烂阳光下眯起眼睛,回想初遇艾叶时的情景。事先已经说明,事实与回忆有很大出入。是的,一切并非一开始就那么美好。那年的冬天那么冷,那个下着濛濛细雪的冬夜,大家都穿得够多,多到有点狼狈。我穿着肥大的银色羽绒服,线条僵硬的牛仔裤和雪地靴,系着一条花色驳杂的羊毛围巾,配上黑色露指手套(那年刘若英在《天下无贼》里戴过一双,她在喇嘛庙前双手合十下拜的镜头,着实让人印象深刻),在月光下像个闪闪发光的不明飞行物。况且我一身白,阿苗一身黑,往夜雪初降的地铁站口一站,煞是醒目。不确定艾叶看见我们时的第一印象——还是够吓人的,说不好呢。
三年前,文子渊同学刚考上著名重点高中R校,是一位胸无大志、墨守成规、安于现状、平凡无奇的学生。其实重点校里这样的普通人也挺多:家世中等、成绩中等、外貌中等,兴趣爱好甚少或压根儿不为人知,个性——连外向都相差甚远。不容易被老师、同学记住,也不容易记住别人。对人记性之坏这一点大概让我不知不觉得罪了很多人(多年以后我死了,有人打开这本笔记,发现这番自我检讨似的絮叨,大概会向他们表示道歉吧)。事实上我一向在人际上糊里糊涂,诡异的爱好和念头倒是不少。只有阿苗等少数人知道,外表无比正常的文某,其实本质恶劣,偏好下列行为:爬树,勾引野猫,学某某大叔唱男高音,阅读禁书,改编恶搞剧本,导演各种恶作剧且乐此不疲(最后一条只在初中时用过)。在一个正常的普通高中生眼里,这些都是“莫名惊诧”的事情。
连认识阿苗都是音乐论坛上的偶然事件之一(“网络交友”在我母亲口中,可是个难听的字眼)。众人在一帖子里交流背景,忽然发现同在一城,接下去追踪到年龄——区——学校,发现我们同年级不同班,遂捶地慨叹世界之小。是时军训刚结束,学期尚未开始。开学才两天,我在学校中心的花坛旁第一次见到了她。
阿苗高个子,白净,手指纤长,黑直的长发梳成马尾甩向脑后。她是那一类即使留长发也利落帅气的女孩子,而且目光敏锐,第一眼便把我从身着校服的滚滚人潮中认了出来。
“怎么认出我的?”后来我问。
“还不是因为——你那怪模怪样的眼镜……”
“拜托!”
“没说完哪,不光是损你。不戴那破眼镜的话,你其实长得挺好看的,只是一般人看不出来罢了。”
这话真让人哭笑不得。
从小到大,我从没觉得自己好看过。小时候给人带出去玩,众人先夸我的表妹,曰“漂亮”,再转向我,曰“聪明”(有考据癖的同学可以查阅一部法国童话,题目叫《小凤头里盖》,其中包含了极其相似的二元对比)。事实上漂亮是硬标准,聪明是软实力;美貌可说各有千秋,智力则是一山望着一山高。比如在R校这种牛人群聚之地,说我聪明纯属扯淡。阿苗这样说,让我不禁反驳:“我一点都不好看啊。”
“可是艾叶都说来着……”
“什么时候?”
她一努嘴:“你去看聚会照片底下的评论嘛。”
放学后急不可待地抢了电脑(被家长警告一次)上线。照片是一个同行的姐姐拍摄的;楼下果然有不少熟悉的名字,我的目光搜索着,一眼就看到了她闪动的蓝色头像。她炫耀性地向众人询问:“某某(我的ID)是不是很漂亮?”语气简直到了骄傲的程度——压根儿就没有“其实”这种表示让步的字眼儿。
这个家伙啊。我在心底不停地叹气。
后来我怀着半是虚荣半是好奇的探究心理一遍遍看照片。结论很明显:这个用银色太空服、怪模怪样的眼镜和诡异笑容武装起来的人绝对算不上美。与此相比,艾叶那一晚的风度才真是让人震惊。但她坚定地、毫不妥协地认定我美,这件事除了让人惊讶,还让我感动万分,程度甚至超过我第一次写出一篇范文。此前我的作文一向不及格,所有老师见了我的作品都大摇其头:此乃跑题大王,满纸荒唐,不可教也。到小学四年级,忽然换了个爱好标新立异的语文老师,我的胡诌由此得到了认可。至今还记得那种得到承认的欣喜之情——说到底,我们都是为这些小小的虚荣心活着啊。
“这证明你我都是需要理解的人。”有一次艾叶这样说。
“我们吗?”
“所有人都是吧。不过一想到是我们,就觉得太好了,无可抵挡地感到心满意足。世界上没有比这更让人安心的事情。”
理论上人都需要理解。可是我呢,那时候口口声声说着不需要,以为自给自足的精神世界已是最美好的乐园。考试一类的事,无非是拿来应付的生活标杆,流水线上的八小时而已。朋友自然有,铁,却不多。大多数时候我喜欢待在角落里做些无人能扰的清静工作。而艾叶是第一个给我希望,让我信任的人。世界上的每一件事、自己的想法,似乎没有一样不可对她言说。
我极少这样信任他人。第一次,我几乎放下了所有的警戒。
时间开始了。世界骤然放大,不再是孤立的点,而像是万花筒里逻辑与幻彩交织的碎片。月考成绩,《猫》中某个角色的名字,某部RPG同人的情节,某个歌手的名字,动人心魄的音乐,路灯的光晕,被夜雪擦亮的星空。一切都成为她们之间得以共享的事情。仅仅是一条短信都分外温暖。生活像一幅年久褪色后重新上色的风景画:明丽的河水,青葱的草色,色调闲淡的天空,树荫下幽微寂静的阳光。万点光辉落在草丛上,恍恍惚惚地,洒下金色星星一样的斑点。生活充满了星星牌姜饼一样的甜蜜,像《玛丽?波平斯阿姨》里的传奇。
感谢上帝那支灵巧的画笔。
有一回艾叶叫我“小女孩”。我反驳说:1、投在广岛的第一颗原子弹叫“小男孩”(由此可知我究竟是啥);2、我只比她小一点,一年不到,这样叫是不公平的。一笑之后,她依旧保留这个称呼。我只好不再反对。
故宫的回忆 3(1)
人与人之间的真正理解,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时我常思考这一类问题,也没得出什么答案。可能性之一是:我人际圈太窄,所了解的“他人”极为有限,不足取证。我承认确有此事。然我朋友虽少,却个个性格鲜明,足以代表一类人群(老米={脸皮厚的优等生};阿苗={开朗活泼的艺术家型})。可能性之二是,别人视为常理的,我总不能理解;众所周知的怪事,我却见惯不惊。还有就是,我是个天生就缺少某些天分的人——比如体育,比如为人处世的道理。
“小时候跳绳,别的小朋友很快学会了,都能连续摇一百多个的时候,我跳十个就绊一跤。老师把我从队里拎出来,作为供全班人围观的笑话。连系鞋带和骑车都费了老大劲学。别人学游泳只报一期班,我报两期,如今也只会慢慢腾腾地游蛙泳。中考时拼命练跑步,最后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