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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花-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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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卖烧饼的老人在向家门前喊着,他是在喊一个人,便是向喜的弟弟、向文成的叔叔向桂,先前他买烧饼吃。黄昏时笨花人常看见人高马大的向桂走到卖烧饼的跟前,从口袋里抻出一张票子,豪爽地放到老人篮子里,拿几个糖的,再拿几个酥的,迫不及待地张嘴就吃。卖烧饼的最愿意遇见向桂这样的顾客,他们不挑不拣,不计较烧饼的大小,有时甚至还忘了找钱。可惜向桂已经离开笨花在县城居住,但卖烧饼的老人还是抱有希望,一叠声地试探着,希望能喊出从城里回来探家的向桂。当他的希望最终变成失望,他停止了吆喝在向家门前消失后,大半是一个卖酥鱼的出现了。卖酥鱼的不是本地人,他操着邻县口音。邻县有一个季节湖叫大泊洼,洼里专产一种名为小白条的鱼,大泊洼也就有了卖酥鱼的买卖人。笨花人都知道大泊洼的人“暄”,不似本地人实在。卖鱼人在笨花便也不具威信,他们来笨花卖鱼时就更带出些言过其实的狡黠。
  笨花村吃鱼的人是凤毛麟爪,单只向家有人嗜好鱼腥儿,这是向喜的女人,向文成的母亲同艾。那是她跟随丈夫向喜在外地居住时养成的一种习惯,一种“派”。同艾先是跟向喜住在保定城东小金庄,吃保定府河和白洋淀里的鲫瓜、鲤鱼,那是向喜由保定武备学堂毕业后,进入北洋新军期间。后来她又跟向喜在湖北吃洞庭湖里的胖头鱼,那是向喜驻防城陵矶期间。之后她还吃过沿长江顺流而下的迴鱼,那是向喜驻防湖北宜昌期间。再后来她还吃过产自吴淞口三夹水的腌黄鱼,那时向喜在吴淞口,正统领着驻扎于吴淞口的陆军和海军。从同艾的吃鱼历程可以看出她经历的不凡,还可看出同艾的丈夫向喜本是一位行伍之人,她的吃鱼经历似也代表着向喜在军中的经历。虽然,几年以前向喜的行伍生涯已成历史,但向家门檐下的匾额仍然清楚记载着向喜在军中的位置。有块朱地金字的扁额,上书:“干城众望”。上款题为“贺向中和先生荣膺陆军第十三混成旅少将旅长”;下款为“中华民国十一年笨花村乡眷同敬贺”。向中和便是向喜,向喜从戎后就不再叫“喜”,他为自己取名为向中和。
  这个黄昏,同艾受了卖酥鱼叫喊的吸引,掏出一张老绵羊票让秀芝去买鱼。同艾吃鱼纯属个人嗜好,如同人的抽烟、喝酒。逢买鱼,她一向动用体己。秀芝为同艾买回半碗酥鱼,那一拃长的酥鱼在碗中一字排开,金灿灿的倒也可爱。同艾看见鱼,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便尝,但那入口的东西却并不像鱼,像什么?同艾觉得很像煮熟的干萝卜条,才知受了坑骗。她也不责怪秀芝,端起碗就去追那个卖酥鱼的。那卖鱼的已经不见踪影,墙根儿只剩下一个卖煤油的。卖煤油的知道向家太太同艾受了骗,忿忿然道:“人不济,还敢在这儿久留?”同艾本来是要冲着卖鱼人的去向大骂几句的,同艾心里自有骂人的语言。不过当她一想到邻居西贝家小治媳妇骂人举止的不雅,还是把脏话咽了回去。同艾在人前是注重行为举止的,平时她说话斯文,语言多受着外地的感染。她操一口夹带官话的本地话,笨花人说“待且”,她说“待客”;笨花人说“看戏”,她说“听戏”;笨花人说“喝茶”,她说“吃茶”。受了骗的同艾总算把就要出口的骂又咽进肚里,只对卖煤油的说:“才相隔几十里,怎么就不知道认个乡亲。”她说的还是那个卖鱼的。卖煤油的就说:“出了名的暄。”他说的也是那个卖鱼的。同艾的气还是再次涌上来,气着,把半碗酥鱼泼到当街,奔回家中。院里,儿子向文成正站在廊下擦灯罩,他一边冲灯罩哈着气一边说:“这才叫萝卜快了不洗泥呢。鲜萝卜倒有个顺气理肺的功能,这干萝卜条比柴禾棍子也强不了多少。”同艾接上向文成的话,也才把那卖酥鱼的骂了声“黑心贼”,说,黑心贼快遭天打五雷轰了。她骂着,骂里却又带出一串笑来。向文成又说:“那大泊洼的鱼也能叫鱼?即便是真鱼,比个蚂蚱的养分也强不到哪儿去。”同艾的儿子向文成是个读书人,但他幼年遇到灾病,一只眼已经失明,另一只眼仅残存着微弱视力。仿佛就因了视力不强,向文成便分外注意对灯罩的擦拭。他冲灯罩哈一次气,擦拭一次;再哈一次气,又擦拭一次,直至他确认那灯罩一尘不染。向文成和同艾说着鱼和蚂蚱的养分,门外又传来卖煤油的吆喝声。卖煤油的喊:“打洋……( 吔)油!”他在喊秀芝,秀芝不出来打油,卖煤油的横竖是不走。他偎住墙根儿,把自己鞧在一件紫花大袄里,他眼前是一只长满铁锈的膝盖高的方有油桶。如果在天亮,可以清楚地看到油桶上凹陷的字样:“美孚油行”。这只有着美孚油标志的原装桶上摆放着两个“提”,一个为一两,一个为半两。向家的每盏灯里,隔长补短要添足半两煤油。秀芝走过来,把灯举到卖油人跟前,也不必说话,卖油人就把煤油一提一提地提入向家的油灯里。秀之则把早已备好的零钱递过去。向家与卖油人的交易最为简洁,无须挑拣,对分量也不存争议。洋油产自美孚油行,想掺水也掺不进去,不似卖酒的。
  就在卖油人将煤油提入秀芝的油灯时,一个人影儿正从东向西飘忽过来。这人个子偏矮,紫花大袄的前大襟被他掀起一角掖入腰间的褡包,一杆旱烟袋搭在肩上,烟袋的后边连着火镰和烟荷包 。他走起路来身轻若燕,宛若戏台上的短打武生。每天的这时,他都要移动着碎步从笨花的最东头走向最西头。每天他都要从卖煤油的油桶前走过,每天煤油桶前都有打油的。每天打油的跟前都站着秀芝,每天秀芝看见他就像没看见。转眼间他的脚步所到之处就是笨花一条街。这时街上的闲人多起来,他们像 专门等待着这个时刻,专门等待着这人的到来。或许这才是笨花村真正的黄昏。
  这人叫五存,他这习惯性行为使他得了个绰号叫“走动儿”。此时走动儿正敦促着自己往一户人家赶,这户人家有个正等待他的女人。走动儿没有办法阻止住自己这每天黄昏时的走动儿。如果男女之间有一种见面叫做幽会,那么这就是幽会了。所不同的是,在这场幽会里已没有任何秘密而言。一街的人都在等待着这个几分浪漫、几分刺激的时刻,等待这个时刻的人里也包括了那女人的丈夫和儿子。女人的丈夫叫元庆,也姓向,是个胡子连着鬓角的驼背。女人的儿子叫奔儿楼,奔儿楼上学,刚念小学四年级,却写得一手好字。过年时他写半个村子的春联,近两年向家写对联也找奔儿楼。元庆自家门上也贴着奔儿楼写的对联,这对联每年都是“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
  走动儿来了,走动儿走到奔儿楼家门口,紫花大袄擦着或新或旧的春联“潜入”奔儿楼家。这时元庆和奔儿楼便从家里“溜”出来,元庆扎个人堆,和大伙儿一起海阔天空起来;奔儿楼只靠在自己所写的对联上等待走动儿的离去:“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半顿饭的工夫吧,走动儿走了。奔儿楼便像个探子一样从人群里喊出元庆,二人一起回家。至此,笨花街上才变得鸦雀无声。黄昏结束了。
  谁也不知道奔儿楼家的事是怎样发生、发展、运作的,懂得自重的笨花人,谁也不去了解和打探,他们只在等待新的黄昏的到来。
  秀芝买回煤油,把几盏灯摆在院里的红石板桌上 。向文成还在擦灯罩,他冲着灯罩哈一阵子气,再把块搌布塞进去,旋转着擦拭一阵,然后拽出搌布,把灯罩举到眼前对着天空照。其实天早就黑暗下来,星星早已布满天空,但向文成仍然举着灯罩对着天,他的照看不再是照看,那已经变成一种感觉。他是一个视力无比微弱的人,微弱到看不见夜空里的星星,更看不见灯罩上的烟尘。可他的感觉无比准确,他最愿意这个能够放射光明的玩意儿一尘不染。黄昏时收捡全家灯罩的永远是向文成。
  向文成擦完灯罩,把灯罩一一扣在注满煤油的灯座上,并不急于点燃。他对着满天的星星不说油灯,单说电灯。他说,电灯的原理,就是靠了两极的接触,电有阴极、阳极,两极相吸才能生电,同性则相斥。汉口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的霓虹灯有两丈高,晚上光彩夺目,也是靠了两极的原理。向文成的说电,说电灯,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演讲;仿佛是说电灯原理,又仿佛说的是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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