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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刚认识你时一样。他说道。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可他已经再也不是我刚认识的沐衣了。
他突然走上前，一把把我抱在怀中。
叶叶，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便想这样抱住你。可惜那时候来不及。
他的唇贴上了我的唇。炙热地、渴望地，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热情。
我闭上眼睛，看不到他，突然觉得这抱着我、亲吻我的人，依旧是那个年轻的飞扬的快乐的少年。仿佛我们仍在那个敦煌的夜晚，我没有出去网吧。在旅馆的房间里，他抱住我，亲吻我。他唇边的笑意如同青春的花朵一般绽放，他的睫毛上沾满月光。
可是我醒来，突然醒过来。面前是灰暗简陋的小屋，再也没有睫毛上沾满月光的少年，也没有那个笑靥如花的我。
只有摇篮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哭声。我的女儿醒来了，哭个不停。
我推开他，来到摇篮前，抱起我的孩子。还好，她应该只是饿了。我抱起她，她立即没有再哭，开始大口大口地喝奶。
孩子安静下来了，才想到沐衣。回头一看，他僵在那里，神情呆滞，仿佛在想着什么。
为什么？他问道。
什么。
如果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不趁早赶我走！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孩子被突如其来的吼声一吓，竟呛着了。不住地咳嗽，小脸儿涨得通红。我心如刀绞。
你用这么大声吗！
我想也没想，便斥责道。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他呆呆地看了我很久，然后凄惨地笑了。起身穿衣，收拾东西。
你要做什么？我问道。
还能做什么，我要走。
是我的错。对不起，你不要走。我哀求道。
其实不关你事。他叹息道。但是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你不要走。我几乎要哭出来。
你有你的女儿。我在这里只是多余。
他收拾好了包，一只脚已踏出门外，我一下子拉住他的手，哀求道：
不能不走么？
他想挣脱，但我拉得那样死。过了很久，他叹息道：
我求你了。让我走吧。不关你的事。只是我们在一起，总会相互提醒彼此的不完整。既然这样，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拉他的手渐渐无力，他终于挣脱了我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去。
剩下我呆呆滑坐到墙角。天渐渐暗下来，暮色如一张大幕般缓缓垂下。
窗外的霓虹灯开始闪烁，远远地，风带来了不知是谁家的歌声：
我看见你盛开的青春花朵……
我看见你被这个残酷的世界吞没……
（十五）
又只剩下我们了。我，和我的女儿。
我找了一份翻译的活。每日在家中把各式各样的英文文章翻译成中文，再把它们用电脑发出去。换来的钱，用去给我的女儿买吃的、买衣服。
▲虹▲桥▲书▲吧▲BOOK。
第40节：幸福生活（16）
她渐渐长大。红扑扑的脸蛋如同丰收季节枝头那最鲜艳的苹果，黑黑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阴影。
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懂事到让人心疼。每次她拉着我说妈妈我们出去玩，只要我说一句，今天忙不出去了，她就乖乖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去，咿咿呀呀地翻着她的小人书。
有时候翻译的时间长了，忘了看她。一回头，看见她已在座位上睡去。脸蛋红扑扑的，一本小人书跌在面前的地上。
那时候我会走上去，心疼地摸着她的黑发，轻轻把她抱上床睡。
每一个夜，都会看着她熟睡的脸，握着她粉嫩的小手，轻轻吻着她红扑扑的脸颊，细声和她说话。
多希望一眨眼，她就长大。又多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多希望她能很快明白一切，又多希望她永远什么都不要懂，看不到这窗外的世界。
心总是有什么东西一跳一跳地生疼。
她2岁生日那天，是阿郎的忌日。我从医院回来，到家先把她放在床上，去做饭给她吃。
饭菜都上了桌，她问我为何会多一副碗筷。我说是给一个叔叔一起吃的。
她懂事地点点头，然后满意地开始吃饭。她用小小的塑料碗，小小的勺子一口一口地吃。那样子真可爱。
我静静看着她，看到心口又开始生疼。
吃了一会她不吃了。看着旁边含糊不清地说话。我说你在和谁说话呢，她说一个叔叔，叔叔叫我问妈妈好，他说他就要走了，不等妈妈。
我心里一惊，看向那空空的座椅，上面什么都没有。一回头，只见风拍打着窗帘，一下一下地。
阿郎，是你吗？
满屋子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阿郎，你来了，为何不相见。还是我的心上已经蒙了太多尘。明明你在，却看不到你。
你是在怨我，还是在可怜我？开始你来过，又走了。我就把门锁上，不让任何人进来，也以为任何人都进不来。后来有个人天天在敲门，然后他走了。当我发现门内又多了个影子时，已是来不及。
阿郎，我们还会不会再见？
女儿吃过饭便睡了。长长的睫毛在粉嫩的脸上投下浓密的影子。我轻轻抱住她，把脸贴在她脸上。她哼了一声，睁开眼了叫了声妈妈，然后又睡了。
我轻轻捉住她的手，眼泪慢慢流下来。
我的女儿。
妈妈想看着你一天一天长大。妈妈想给你背上小书包，送你去上学。
妈妈想看到你背第一首诗，写的第一篇作文。
妈妈想带你去挑第一支口红，第一双高跟鞋。
妈妈想看到你穿着长裙，和一个男孩子手牵着手，走过樱花飘落的小径时的身影。
妈妈想看到你穿上婚纱，带上戒指的样子。
妈妈想为你抹去伤心的泪水，妈妈想一次又一次被你幸福的笑容带上天堂。
但妈妈害怕。
害怕来不及。
第二天是个晴天。我给女儿准备了一个大包包，抱起她，钥匙放在房子的脚垫下。女儿说我们要去哪里，我说宝宝，妈妈带你去坐飞机，妈妈送你去很远的地方。
一路上她一直在唱歌。机舱里的人都带笑看着她，乌黑的眼睛，乌黑的发。仿佛幸福的天使流落人间。
云城还是老样子，沿江路在暮色中依然灯红酒绿。抱着她走进承庭经常在的最大那家娱乐城，很多以前熟悉的女孩子围上来。顾不得惊讶我为何会出现，纷纷伸出手来逗孩子。
有人说这孩子真可爱。眉眼看着怎么那么熟，好像是……
话说出半句又觉不妥，把话收住，却觉得疑惑。她一边打量着孩子，一边皱起眉。
我把孩子交到领班手中，我说你先帮我抱一下，我进去找下承庭。
她忙不迭地说好。接过孩子便往脸上亲。孩子疑惑地看着我，说妈妈你要去哪里。
我做出一个最甜美的笑容，轻轻亲她，嘴唇留在她脸颊上，久久不愿离去。我说宝宝，妈妈走开一下，就回来。
笑着转身。走向经理室。笑容却在脸上凝固。一步一步，走得好艰难。却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便会像那传说中回头的女人般，僵成盐柱。
轻轻敲经理室的门。进来。听见承庭的声音，整个人突然不由自主地颤抖。却只能鼓起勇气，推门进去。
他变了。最初的稚气和憨厚渐渐从他身上褪去了，留下的是中年人的沉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忧郁。从外面人头涌涌的情况看来，他的生意做得还不错。
他微笑着抬头，看到我，笑容僵在了那里。但他毕竟学会掩饰自己了，一会儿工夫，又笑起来，说，好久不见。
还好吗。我问。
还不错，你呢。
还好。我尽量让我的声音平静如水。
突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一片尴尬般地安静。寒暄？若无其事地笑？还是流泪？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便不肯离开。他的每一寸线条，每一个表情都那么熟悉。这曾经朝夕相处的男人。我为何还是无法释怀。
有事么。他静静问道。
求你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