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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公园他们去过多次,很奇怪,人越大就越觉公园小。那假山和土包差不多,闭着眼就能爬到顶,剩下的就是划船,嗬,全是些穿得花花绿绿的小学生在划船,贾里也羞于同他们为伍。
他们坐在岸边,贾里一个劲说没劲。鲁智胜很体察朋友心境,说:“你觉得太平淡了,是吗?可是出名是需要冒险的!”
“我才不怕冒险!”
“吹牛!假如有人掉进河里,你敢救吗?”
“当然敢救!”
可惜,河面上风平浪静,没有任何险情,总不能掀翻一条小船制造一个冒险机会。鲁智胜说:“好啦,没办法检验。”
“真想检验也行。”
“怎么?”鲁智胜蠢蠢欲动。
“你跳下水去,然后我来救你。这样,我们两个都出名了!”
鲁智胜说:“那样我会变成个丑角,再说,我怕水,是个旱鸭子!”——是个旱鸭子其实更逼真,会游泳还要人救?
接着他们两个就商量如何两个人同时成为英雄。鲁智胜专出馊主意,说这儿是郊区,去找个坟堆转一转,然后对大家说遇上鬼了,那鬼穿萝卜裤,跳迪斯科。
“那不行,没人相信,说不定大家会说咱们讲迷信,老脑筋。”贾里摇摇头。
“去找条蛇来也行,拎着它到处走。”
“对,最好是条毒蛇,吐着红信子,这样才惊险。”
“险是险,万一它咬伤人……”
“抓住它的七寸就行!”贾里说,“喂它个蛤蟆。”
“不行,女生会说我们残忍。”
这个瞻前顾后的家伙,假如面面俱到,哪还叫冒险!真是彻底的平庸。
正在想着机会,机会就向他们频频招手。
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呼叫:“快停下!停下!……喂,快抓住他!”他们两个一跃而起,踮着脚伸长脖子,只见林荫道上,一个年轻妇女正气急败坏地叫着,一手指着前方,像要哭出来似的,她穿着高跟鞋,因此跑得歪歪扭扭,步子很苍老一样。在她前面十多步的地方,有个青年在逃着,手里拿着个女士提包,红颜色的。
“他抢她的包!”鲁智胜尖叫着,嗓音都变了。
贾里只听耳里轰的一下,陷入一种极度兴奋状态,只在电视里见过那些力斗歹徒的勇士,没料到,机会那么偏爱他。他什么也顾不得多想,说了声:“上!”就像弯弓出箭一般呼啸而去,直奔那个男人,有点奋不顾身。
那大盗也怪,被贾里拦腰一把抱住后,倒不拔出匕首什么的利器,只是破口大骂说:“他妈的,你捣什么乱!再不松手我就揍你!”
这时,鲁智胜大喘着赶到,看肉搏战已经拉开大幕,就喊着:揍你这老贼,抡起拳朝那大盗打去,没料想被人家握住拳头,猛力推了一把,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脸埋在那儿,鬼哭狼嚎起来。
那女人也赶到,挺生气地对贾里说:“你是哪个学校的?怎么这样蛮横。”
“你,你不是说,抓,抓他!”贾里急得语无伦次。
“搞什么,我们是一家人,儿子任性,发了脾气就跑!”那妇女说,“我叫他爸爸去追!”
贾里这才想起刚才是看见有个男孩一溜烟跑去,现在已无影无踪了。
鲁智胜捂住脸,急歪歪地说:“怪他为什么拿女人用的红包——我们以为他是抢劫来的!”
“帮老婆提包不行吗?”那男人理直气壮,仿佛那也是个英雄业绩,“到你们大了,也会常常做这种差使的。”
夫妇两个急渴渴地奔走,找他们的小皇帝去了。贾里撇撇嘴,鄙视地说:“什么男子汉,还挺沾沾自喜,仿佛无上光荣似的!”
“不过,”鲁智胜说,“他的拳术不错,让我受了伤。”
贾里抬头望去,只见鲁智胜确实受了些轻伤,脸颊上擦破一块皮,没出什么血,只是出现几道血痕,像是磨过头的牛仔布上的斑纹。
“很疼吗?”贾里只会用一味药,“我去讨些止痛药给你。”
“还可以忍受。”鲁智胜说着,抽了口冷气,表示他正经受着极大的煎熬。
“真倒霉,英雄没做成,倒差点成了狗熊。”贾里说,“不过,这是我们两个男子汉的秘密,你总不会甘于当笑料吧?”
“世界上这种傻瓜已经绝迹了。”鲁智胜有时候会显出精明本色,“你是个徐文长,依你看,怎么向大家解释这些伤痕?”
“对,可以把那个男人说成是真正的大盗,搏斗中,你受轻伤倒下了,我却将他生擒,你看怎样?”
“好吧,就算我是第二号英雄吧!”鲁智胜慷慨地说,“名利方面,我无所谓。”
“不行!”贾里说,“那个大盗呢——大家会问,怎么回答?”
“这是枝节问题,好混!”
但就是这个枝节问题,使他们好生烦恼,怎么也确定不了哪种说法好,鲁智胜闲下来就生事,嚷嚷说伤口痛得极凶,一跳一跳。卫生老师坐在大草地上,她带了一个药箱,但他们没去求她,主要是没想好怎么解释,而那个老太又善于追根刨底。两个人躲躲藏藏,出了公园门,四处找药店。
满街逛着,什么店都有,独缺药店,仿佛这一带的人都从不生病。路越走越偏,郊区味越发浓起来,远远还能看见菜地什么的。鲁智胜打退堂鼓了:“算了,现在伤口不怎么跳了,回公园算了。”
正巧,边上就是一个公厕,鲁智胜说要方便一下,贾里就响应了。里面空无一人,两个人很放松,边蹲在那儿,边商量如何当英雄出名的事。
“喂,”鲁智胜说,“就说那大盗逃走了,那就没法追问了。”
“那不是放虎归山吗?太没水平。”贾里说,“英雄从不干这种事!”
“说送公安局了行吗?”
“送哪个公安局?人家问下去你怎么答?”贾里说,“说谎也分高级和低级!”
“那,那我就白牺牲了一次?”鲁智胜斤斤计较起来。
“不,今天总算也体验过一次英雄上阵的滋味……”
贾里话音未落,门开了,走进一个人,瘦瘦的,穿黑衣服,一下子旋风似的走到他们跟前,用低低的鬼魂一样嗓音招呼道:“喂,你们好!”那是个长相一般的人,只是他笑得不怀好意,让人见了心里发颤。
两个小家伙一惊,本能地想站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人摸出把真正的匕首扬了扬,急促地命令道:“蹲下,别动!”寒光一闪,他们俩只能乖乖地蹲下去。
那人弯下腰,捡东西似的麻利地取下鲁智胜的手表,还把两个人的口袋翻了一遍,值钱的就毫不客气地收去,那把刀就放肆地在他们眼前闪来闪去。一时间,他们两个英雄都几乎没了思维能力,光感觉小腿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蹲十分钟!”那人凶狠地说,“否则就吃刀子。”
说完那话,大盗几步就夺路而去。
“我,我们不是在做梦吧?”鲁智胜蹲在那儿战战兢兢地问:“再蹲下去,我腿都麻了。”
贾里已跳起来束裤子,说:“喂,迫不迫?那大盗逃了!”
“他有刀……”鲁智胜努力地站起来,“别弄出入命!”
“不迫我们太吃亏了!”贾里说,“这个坏蛋!”
在关键时刻,贾里倒忘了要做什么英雄了,仿佛那种念头找都找不到,他只是生气,感到受了极大的侮辱,那冲力就是一种复仇的愿望。所以他就顾不上怕了,追了出去。那鲁智胜也算为朋友两肋插刀,虽然被恐惧携去了灵魂,可两条腿还是跟随好朋友冲出去。
那个格斗的场面贾里后来也说不清楚,也不够壮烈,反正他边喊抓强盗边追,那大盗火了,顺手给他一下于,不知怎的,他就挺不争气地倒下了,屁股下湿漉漉的,再使劲也爬不起来。倒是鲁智胜人胖中气足,扯着嗓子拼命叫喊,结果那菜地里的农民赶了过来。
后来,来了两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飞驰着把他们两个送到医院。医生检查下来,说是贾里的臀部被刺了一匕首。这事倒也奇怪,贾里当时也没察觉疼,上了药反而大痛起来。医生让贾里住院,他不能躺也不能坐,只能合扑在病床上,心里恨那大盗大下流,怎么下刀这种部位!
鲁智胜脸上那块血痕也被大大的白纱布包上了,护士们问他情况,他毫不犹豫地把它说成是追大盗路上摔的,既然他的故事合情合理,那就成全他吧,贾里也没有去拆穿他。后来,只有他们两个在场时,鲁智胜也把这伤口说成是一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