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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十多天,阿九没有再来。
韩紫的院子里来了客人。
是张谷陪着来的,一个中年微胖的男子,一脸和气的笑容,态度极其谦逊,说是前月才到任的镇长,姓范,侍立在身后还有一位年轻的男子。
一抱拳,便说“久仰久仰。”
韩紫并不惊讶,“您客气了,倒是我住在这里,还请父母官多多照应。”
“不敢不敢,范某仰望韩老先生久矣,对女公子在教育界的令名早有耳闻,此番冒昧登门,一则拜候,二则,七里泷学堂业已筹建,范某有个不情之请,想礼聘女公子为教习。”
“这…”韩紫沉吟,“小女只是暂居,恐怕不能久留,反而误人子弟了。”
“无妨无妨,能得女公子开蒙或点拨,便是这些孩子的运气了,主要还是借鉴女公子的教案和方法,能做一些基础。”
韩紫心中笑了。
那个男人打得是什么注意呢?
居然能把鳞爪伸到南方来。
但是能让七里泷有个学堂,未必不是好事。
何况那个王霸天,恐怕也是他弹压下的吧。
她正欲应承下来,突然坡下一阵吵吵嚷嚷。
一个委琐的中年男子撕打着一名衣裳褴褛的女人,嘴里兀自不干不净地:“小杂种的书是偷来的吧,说,还是你又操了皮肉了?啊?”他揪着女人的头皮,女人掩着脸,佝偻着身子,哀哀地哭泣着。
韩紫看见阿九的眼睛是愤怒和仇恨的,握着拳头在那个男人的身后,却并没有再上来阻拦他揍女人,他似乎是见惯了的,绷紧着身体,他也在看向韩紫。
少年岑九赢的目光深深触动了韩紫,她立即出声喝止:“住手,岑阿大,这书是我给阿九的。”
她的话才落音,也未等及范镇长发话,他身后的男子已经出手。
“爱呦呦,痛痛痛…”岑阿大被反拧了胳膊,呲牙咧嘴地惨叫,“饶命。。饶命…”
韩紫走下坡,扶住阿九的母亲,不禁皱眉,衣不蔽体中竟没见一块好皮肉,“大嫂子,来,到我屋里去。”
女人胆怯地看了自己的男人一眼,看到他眼里的凶光,不由浑身发抖,颤着嘴唇喏懦,“不…不用了,我。。我回去好了…”
韩紫心里想了一个念头,她按住了女人“大嫂子,你回去,他必定往死里整治你,你怎么办?”
女人瑟缩着,呆呆地,半晌才低下头去,“他是我男人,我该。。受的…。”想起他打人的狠劲,不由打个寒噤,说到最后一个字,声音像是蚊子叫。
男人斜着眼睛,剜了自己的女人一眼,他也识想,知道韩紫从城里来的,再说被人抓着手腕,跟个小鸡似地捏在人手心里,心里恨得发出毒光来,见女人吓得发抖,才哈着腰陪着笑脸说:“我…我知道错怪她了,回头我会好好给她擦药,赔个不是。”
女人吓得惊喘了一声,脸白得像是张纸,攥住韩紫的手,瑟瑟哆嗦。
韩紫叹息一声,“大嫂子,你先不要害怕,”又转头对着范镇长说:“范镇长,我答应了,只有一个要求,您能应允吗?”
女人咬着唇,丝丝吸气,不敢哼出来。
韩紫把阿九打发到厨下帮忙,给女人擦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这些天听了不少岑家的事,阿九的确不是岑阿大的骨肉,岑阿大素日里除了喝酒赌钱,就是虐待母子两个,拿阿九当个眼中钉,阿九六岁那一年被他骗上凤凰山,预备让阿九自生自灭,也亏得阿九命大,自己又跑回来,后来,阿九大一些,常常阻拦男人揍母亲,男人便发话说,只要阿九拦一下,他便抽婆娘十柳条,阿九的母亲还哭着求儿子好歹忍着。
乡里镇上都漠然,谷哥也说镇子里许多人认为,阿九的母亲不规矩在先,男人怎么着都是可以的,提起母子俩大多一脸轻蔑,何况岑阿大又是个无赖泼皮,谁会去管闲事?韩紫知道,她若贸然行事,反而是害了岑家母子,所以她心里一直犹豫着,想着怎么才能帮一把?
而且她心里一直有打算,这个时候把阿九拖进来,虽然可以障人耳目。可是会不会害了阿九呢?
可今天,看着女人体无完肤,长脓生疮的血肉创口,韩紫拿定了主意,她就是要管上一管。
她也不相信,只要她安排妥帖,这里毕竟是南方,那个男人的手还真能神通到这般田地?他能叫人盯着她,还能为难她身边的人?不怕引起注目吗?
“大嫂,苦了你了,这般煎熬,忍得痛。”
女人垂头,“忍忍就过去了,他爹也有好的时候…”听到韩紫手中的布巾一顿,女人大约觉得难圆其说,只好苦笑,只是牵动伤口,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只要能把阿九拉扯大,一些皮肉痛,不碍事的。”
“大嫂,听你说话,也读过一些书,是吧?”韩紫小心翼翼地把药膏敷上去,女人长得眉清目秀,看得出阿九挺像母亲的。
女人瑟缩着,头越发低了,就是为了识得几本书,心就高了,才有了阿九,却又不得已嫁了岑阿大这个无赖。
“大嫂,阿九才十岁,你这样忍气吞声,连自己都朝不保夕,能护得了阿九吗?”韩紫给女人褪下袖子,递给她一杯茶,坐到她对面,“大嫂,我可能说这话不太合适,但阿九是个好孩子,他投了我的缘,所以我说一句不客气的话,不要说将来如何,就是今日,岑阿大是以为你给阿九买的书,向你讨钱不成,才动了狠手,方才你又在外人面前叫他丢了脸面,你和阿九回去,他会轻饶了你和阿九吗?即便他今日怕了镇长大人,不敢动手,可往后呢?我可是听说过阿九六岁那年差点死掉,这样的男人你还能指望他会把阿九养大吗?”
女人听着,只是脸色发白,后来捧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都是我不好,是我坏了名声,连累了阿九,是我的错,我造的孽…”泪水从指逢间流出。
韩紫抬头,看见阿九脸色青青地站在堂屋门口。
“大嫂,你别哭,我才来了半年,好好歹歹也是心里知道的,你这样自责,会让阿九难过的,阿九虽然才是十岁,可懂得不比任何人少了,他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可是…”韩紫站起来,把阿九拉到女人的面前,“你和阿九再不能这样过下去了,阿九,你回答我上次的问题,你想念书吗?”
阿九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明白,阿九想念书,可是,古人说得好,君子不食嗟来之食,阿九不会平白无故接受我的馈赠,更不愿接受别人的施舍,对吗?”
阿九抿紧了嘴唇。
“这样,阿九,我们先不说了,你和你娘都饿了吧,韩姨今天凑巧了,嘴馋想吃饺子,才包好,你是韩姨的小朋友,在韩姨这里吃顿饺子,不算为过吧,古人云: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阿九显得有几分犹豫,看看母亲,饺子是过年才有的奢侈物儿,何况他都记不得前一次是什么时候了?他的眼里有稚气的渴望,又有成熟的黯然。
女人心中悲恸,阿九有多久没吃过饺子了?她点了点头。
“阿九,可是饺子也不是白白吃得,你必须帮忙,不,你要负责把饺子煮好,我和你娘就等着吃了。”
“我知道了。”阿九终归是个孩子,脚步雀跃起来,跑了出去。
女人忙站起,不放心地:“还是我来吧。”
“不忙,大嫂,我和你待会儿都到厨间去,厨房里除了包好的饺子,可什么都没有,阿九先会去挑水,趁着这会儿,我跟大嫂商量一件事:我在惠州还有一栋带院子的小楼,先父母仙逝后,就一直空着,家里有不少的书籍画册、家具,都要人看管,而我过了夏天后,将要去滁州教书,这里的张妈妈有小孩子缠着,脱不开身,我正愁着没人,你帮我去看着,阿九,我会带着他去滁州,当然,我除了伙食费,就不另给你工钱了,你看,好吗?”
女人听得又惊又喜,又是呆滞,呐呐地:“这是天一样的好事,可是…可是…我能离开他爹吗?不被人说道死?”还有那个男人会轻易放了她们母子吗?当年,那个男人在她怀着身孕时奸污了她,她的家人趁机把她丢给男人,她本是死活不从的,可是,念着怀里的孩子才蒙羞忍垢。
“你放心,我既然能说出这番话来,自然有计较了,我家在惠州算是有些身分地位的,你到了那边,没人会说你,何况方才你也看见了,镇长大人,都是一口应允的。”韩紫说道,“大嫂,叫你马上决定有些唐突了,你先想一想,等吃了饺子,再决定吧?来,我们到厨房去,看看阿九准备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