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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青得发黑的茅草,茅草后面是大片的木薯地,爬上山坡,还要经过一段几百米长的山路,路在松林里蜿蜒。我就是从那时开始体会到了寂静,体会到书包拍在自己屁股上的啪啪声是多么可怕,体会到自己被自己的脚步声吓得半死是什么感觉。
家里曾经抓到过一条蛇。那条蛇蜷伏在厨房后面放木柴的窝棚里,把正在做饭的妈妈吓得半死。爸爸冲过来用扁担把蛇打死了。那条蛇很大,有我的手臂那么粗,好几米长。他们做了一锅美美的蛇汤,但我没有吃。
厨房很低很矮,被灶火熏得黑黑的。家里还有一个天井,天井里靠近墙壁的地方有个水槽,水槽上有个水龙头。水槽是用砖块和水泥砌成的,上面爬满青苔。在夏天的夜晚,有时我从床上爬起来小便,可以看到潮湿的蛞蝓在水龙头后面的墙壁上缓慢地蠕动,并留下一道道银白的湿痕。
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我们在厨房的一张矮木桌上吃饭。四个人都坐在矮板凳上,围着桌子,头上是昏黄的灯泡,黑的灯影映在房梁上,微微晃动。突然从灯影里探出一只手,手很大,青色的、青筋盘结的手臂上长满长毛,指节粗粗的,指甲又尖又长,一个尖细的声音哀求道:〃给我一块肉吃吧!给我一块肉吃吧!〃
妹妹吓得跳进了妈妈怀里。我抬头向上望,但灯影里黑黑的,什么也没有,那只手好像是从虚空里生出来的,但那声音仍在喊:〃给我一块肉吃吧!给我一块肉吃吧!〃爸爸夹了一块肉,扔进那只手里。手缩了回去,我们听到咬嚼东西的声音,很快,那只手又探了下来,尖细的声音道:〃真好吃啊!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再给一块吧!〃
你知道,那时我们要吃上肉也并不容易,爸爸坚决地不再给了。〃没有肉了,你快滚出去!〃爸爸怒气冲冲地说。怪物似乎有些怕爸爸,于是大手转而向妈妈伸去:〃给我一块肉吃吧!给我一块肉吃吧!〃妈妈抱紧妹妹,拼命地摇着头。
虫工木桥◇。◇欢◇迎访◇问◇
第84节:夜叉(2)
妹妹终于吓得哭出声来,可是怪物仍在不停地喊:〃给我一块肉吃吧!给我一块肉吃吧!〃爸爸站起身,从门后面抽出扁担,朝灯影里捅去。灯影里传出一声尖叫,一大团青色的东西从黑暗里窜了出来,紧贴着墙壁冲进天井,转眼消失了。
爸爸说:〃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它一定是从天井里进来的!〃我们都默不作声,妹妹也慢慢停止了哭泣,我们继续吃饭,但已没了胃口。
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爸爸让我们像往常那样在桌子边坐下,他自己拿着扁担等在天井里。果然,不久之后,那怪物又出现了,它贴着屋瓦无声无息地滑下来,爸爸不等它落地,就挥起扁担没头没脑地砸过去,怪物唧唧尖叫着,缩在水槽里,爸爸冲过去,照着它连打了十几下,怪物尖声地叫着,求爸爸饶了他。爸爸收起了扁担,说:〃如果你还敢来,我就把你打成肉酱。〃怪物慢慢爬起,跃上墙头,它的身躯非常大,大概是常人的三倍,它在墙头上瑟缩着身子,看了我一眼,轻轻一跃,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后来,怪物确实没有再来打扰我们了。但是我却常常在我家门外的海红豆树上看到它的身影。那些树已经很老了,青色的树干上布满丑陋的树瘤,树冠在很低的地方就开始铺展,暗绿色的、细长的叶片冬天也不凋谢,春天它们开出满树黄色小花,结出长长的豆荚,到了夏天,豆荚裂开了,于是里面的朱红豆粒落得满地都是。怪物常常是蹲坐在树干上,它的上身赤裸,下身只穿一条肥肥大大的皮裤衩,即便在冬天也是如此。有时它只是看着我走出家门,有时它会一直跟着我,它跑起来轻捷而迅疾,好像它的身体并没有重量,它在松树与松树之间跳跃,不发出一丝声响,简直像是一团青色的雾。
我孤独而寂寞,没有朋友,也很少和家人说话,我觉得我是把我自己关在了我的身体里。我安静而敏感,即使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我也只是在夜里躲在床上默默地哭泣,而决不会把我的委屈告诉我的父母或别的什么人。
不久之后的一天,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遇上了一场暴雨。那是中午,起初天气非常晴朗,但在我走出校门之后,乌云从山的背后涌了过来。我看见白茫茫的雨雾笼罩了远山,就拼命地往回跑,但雨像一大群白鸟一样飞了过来,吞食着金色的阳光,我知道无论我跑得有多快,都不可能比雨更快。我只好钻进松林里,指望着在那儿避一下,等雨过了再回去。
我在松树下躲了许久,但雨不但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愈来愈大,天上还刮起了风,闪电似乎就在我的耳边炸响,我的衣服全湿透了,我知道继续躲下去已没有意义,就把鞋脱下拎在手上,从松林里冲了出来。我怕极了,闪电好像在追着我,这场暴雨仿佛只为我一个人而下。坡路上的白石被雨水冲洗得异常光滑,我跌了好几跤才来到溪边,但溪水已经涨起来了,我原先踩着过溪的那几块石头早已不见了踪影,我不得不向下游走几百米,那儿有一座独木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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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节:夜叉(3)
从松林里冲出来之后,我就发现怪物一直在跟着我。它忽而在我身后,忽而又跑到我身前,它的身体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团青雾,雨水穿过它生满长毛的手臂、胸膛、脚……穿过它短而鬈曲的绿发,就像它并不存在。
怪物发现我要过独木桥之后,叫了起来,我一时听不太懂它究竟叫的什么,它的声音尖细,仿佛是一只巨大的麻雀。我凭着记忆找到了那座独木桥,它已被淹没在水下,我小心翼翼地伸出脚去,一点一点地试探着。桥有些滑,水流又非常湍急,我怕得浑身打颤。怪物在小溪对岸跳着脚喊,那会儿,我终于听懂它究竟喊的是什么了,它叫我不要走独木桥,它可以背我过去。可是,就这么一分神,我摔下桥去,溪水把我向下游冲去,我哭喊起来,我的鞋子早已不知被扔到哪儿去了,我胡乱地挥着双手,想抓住岸上的什么东西,但却什么也抓不到。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把我从水里拎起,放在岸上。
我搂着肩膀,发着抖,看了怪物一眼,就向家里跑去。爸爸撑着伞,拿着雨衣出来接我,我甩去他披在我身上的雨衣,攥着拳头往回走,他跟在我身后,为我撑伞,雨依旧大得吓人,把雨伞砸得啪啪直响,我根本听不到爸爸的脚步声。
怪物和我成了朋友。它说它是夜叉,我问夜叉是什么?它说夜叉什么也不是,夜叉就是怪物。
它有时候会背着我去上学,在溪水、木薯地和松林之上奔跑,比风还快。我上课的时候,它就坐在屋脊上,一下课我就从教室里跑出来,大声地和坐在屋脊上的它说话。班里有一个同学叫张伟,以前总喜欢捏我的脸蛋欺负我,我就叫夜叉把张伟拎起来放在高高的树梢上,张伟吓得大哭,还尿了裤子。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了,当然也没有人敢接近我,不过反正我并不在乎。
我把家里煮熟的肉偷出来给夜叉吃,而夜叉则带着我去偷红薯和西瓜。下午放学时,我们就在路边的红薯地里随便挖出几块红薯,又在野地上挖了个土窑,在那儿把红薯烤得又焦又香,一边呵气一边咧着嘴吃。填饱了肚子以后,我们一直坐到天黑,然后夜叉就带着我去偷潘鱼生的西瓜。潘鱼生总是醉醺醺的,他的瓜也小,又多是白瓤,但却很甜。我们把潘鱼生的瓜地弄得乱七八糟的,但潘鱼生却很少发现我们,有几次他听到了声音,冲出来,但夜叉早已背起我跑出老远了,潘鱼生一直以为是来了野猪。我们远远地看着潘鱼生站在地头瞎嚷,就捧着肚子笑,夜叉笑起来啾啾啾的,就像鸟在叫。
松林深处有一片小湖,每年春天那儿都会飞来一大群白鸟,夜叉带着我去掏它们的蛋。白鸟把窝搭在岸边的苇丛里,夜叉和我总是在中午大摇大摆地冲进去,我们手脚麻利,拼命地从鸟窝里掏蛋,我是把蛋装在衣兜里,夜叉则是把蛋扔进它的大裤衩里。很快正在抱窝的白鸟就会发现我们,它们冲上半空嘎嘎呼叫它们的伙伴,这时夜叉就会闪电般跃过来把我抱起,甩开大脚冲过清可见底的湖面,钻入松林中。大群的白鸟跟在我们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