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幸好头一车装得够多,剩余的也就二百多斤的样子,我能拉得动。父亲告诉我,不要走我们走的那条路,而是走河对面那条马路。装完车,我抬头看看了对面宽阔的省级公路。那条路从河流北边的峡谷一路蜿蜒而下,顺着河又爬到了南边的峡谷。路很平,很缓,几乎没什么大坡陡坡,不像村子里的老爷路,九曲十八弯。但要到那公路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过河,然后爬上一条长长的坡。你条坡我记忆深刻,我回来的时候,亮就是在那里接的我。如果没有足够的人手,如果你拉得太多,想爬上去根本没门。
我拉着车下了河堤,顺着拉沙车碾出来的路往那方向去。河滩上的路,弯弯曲曲,左右颠簸。我心里很急,拉得快了点。那架子车突然左右两下剧烈摆幅,然后就吱呀一声沉了下去。我心里暗叫一声不好,额咋就这么倒霉呢?弯下腰去,看了看原来是固定车轮的地方年久失修,木头朽化,车轴跑了出来。那车就仿佛瘫痪的人一样爬在那里不动,我那一刹那有些头闷,有些不知所措。等我醒过来,赶紧跑地里去拿了钳子,再搞了些铁丝。卸了车,翻过架子车,胡乱地缠绕扎拧一番,我心里想我让你再出问题!
等着再次装了车,我有点疲惫和崩溃的感觉,我感觉自己有点漂。太阳越来越高,我的脚底有些发虚。为了避免悲剧再次重演,这次我学乖了,拉着车晃晃悠悠老牛车一样慢行,终于没出什么大问题。绕了好大的圈子,终于要过河。我看了看对面,对面的陡坡那里貌似没有人,再也没有一堆聊天的老太太,大约是因为没到午后的缘故。我脱了鞋,车走在早已被夯实的河道上面,浅浅的河水已经开始有点热。等到了陡坡下面,我就有点恨我妈,恨她为什么不多生几个男孩出来。要是我再那么几个弟弟的话,我也不会一个人拉着石头一样的玩意对着大路发愁。
我把车杆放到河边的石头上,自己穿了鞋子。抬头刚要哭,却看见一老一少从坡顶走了下来。那是马姨和她上高中的孙子。马姨的丈夫是村子里的医生,医生行医,不知道救过多少人。记得小时候我就一病秧子,什么嗓子肿大沙眼腮腺炎,什么感冒发烧拉肚子,对于而言都是季节病。也就是说每年都在那茬必须发病。我呢,我每到发病的季节就自个儿屁颠屁颠地跑到马医生那里,不管打针吃药还是挖耳朵,都很配合地治疗。只有那次得甲肝,是奶奶背我去的,因为实在是太虚了。我感觉马医生是个好人,就爱屋及乌地对他的家人都尊敬起来。每次在村子里见了他家里人,都是以礼相待,毕恭毕敬地。
大约是看见我的窘境,那孩子首先跑了下来,远远地说了句我们来帮你推车。马姨快步下来,说孙子看见你就说我们赶紧去给推车去,坡太陡了上不来。我嘿嘿地笑,我说谢谢你们,要不我今天可就惨了。那坡可真是陡,长得出乎我的想象。我憋足了劲,马姨在旁边说孩子慢点来,别扭了气。马姨或者说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我读书好。家里没钱,却读书读得好,本科毕业又读了硕士,很了不得。我也从背后听很多人说起,村子里有很多人教育孩子都会说,你看某某某,家里那个样子,也没人管,书却读得那么好,你怎么不好好学学?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孩子恨我,恨我起了这么个榜样给他们。马姨大约也是这样想,这样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是要帮一把的。
终于到了公路上,我大出一口气,马姨和她的孙子也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回头赶紧说谢谢谢谢,他们也只是笑,说赶紧去吧,以后工作了就不用这样劳累了。说完就下了坡,过河去了。我看着他们,不知所以,心里很复杂。村民都很善良,很淳朴,他们不太关注外面的世界,甚至很多人的思想还是停留在很多年以前。比如,他们一直认为大学毕业是个很体面的事情,随之而来的是个让他们充满幻想的工作以及前程。在他们心里,世界还是一如过去那样的秩序和层次。可他们谁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乱了套,无法想象。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太阳快到了头顶。天空没有一丝云,柏油路上升腾而起的热气夹杂着让人窒息的味道冲我包围过来。虽然路很平很直,但我脚下却一点一点地软了下去,仿佛坠入大海,脚步一直在往下。我从车上拿过外套,挂在头上。眼前身后,咆哮的卡车客车三轮车一辆接一辆地飞驰而过。就在早晨还光芒万丈的我却感觉这段路怎么如此漫长?我大口喘着气,低着头,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前拉车。突然心里面有些很悲哀的感觉!想象过去的事情,初中的时候我拉过车,高中的时候我还是拉过车,然而现在硕士毕业了,却依然还要这样沦落在黄土高原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艰辛而无奈地拖着架子车前行。我不知道是应该为我高兴还是悲哀。
一阵悲凉袭过头顶,我意识到我有些饿我有些渴。我摸了摸兜里,就两块多钱。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转过一个弯,看见一个缓坡,那坡下面有个小卖铺。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上了那个小坡,就是父亲所在的镇子了。我在那小卖铺放下车子,进了简陋的商店。大约这家是新移过来的,所谓的商店里就没几样东西。可乐是非常可乐,方便面没有牌子,面包严重过期。倒是有熏鸡凤爪之类的东西,可我买不起。我要了一小瓶可乐,一包廉价的方便面,坐在马路边忘情地吃起来。狼吞虎咽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到了自己是多么虚弱,因为就在我往嘴里放方便面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有些僵硬,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
第五十二章
国产的可乐虽然味道很冲,瓶子也没装多少东西,但还是给了我很多力量。廉价的方便面虽然制作粗糙,但到底那是粮食弄成的样子。太阳高高地火盆一样挂在头顶,我起来拍拍屁股,准备走人。我已经不再想赶在什么时候把瓜拉到集上去,我想今天无论什么时候但凡我能拉到就谢天谢地了!
眼前是这条路上最后一个也是最长的一个缓坡,只要上了这个坡,胜利就在望了。我理了理情绪,吸了吸气,把绳子往肩膀上一放,双手紧紧地抓住车把,脚底下打紧了,这才开始往上爬。一小步一小步地往上,我也仿佛一台次品一样的柴油机一样爆燃起来,粗口喘着气,那声音听起来仿佛一只漂泊在大海上失去记忆的蚂蚁。我突然替我感觉到悲哀和可怜!在我仿佛被搁置在悬崖风口一样危险的地方的时候,所有的人仿佛过客生人一样只是看着我,看着我慢慢地死去,吐出最后一口气。我那亲爱的父母去了哪里,我那可爱的妹妹去了哪里,我曾经当作朋友一样诚心看待的朋友们又去了哪里?如今只把我一个人置于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地方,一头羸弱的黄牛一样挣扎在一条千百年延展而来的路上。
到最艰难的时候,也就是就差一点就要上去的时候,那架子车后面仿佛有个魔鬼在使劲地朝后拉车,一边拉一边狰狞地笑,笑得我肚子里发凉。甚至有那么一刻,那架子车和我之间形成了一种力的平衡,就在那个坡上,在我的力气和几百斤中的西瓜以及魔鬼之间形成了一种暂时的平衡。身边不时有卡车飞驰而过,我仿佛风一样视而不见,就那样停留在坡上不动。我冲动地想停下车,然后把车里所有的西瓜全部扔到路下面的河里去,然后冲父亲说我们回家,我们回家不要再这样不要命了!
上了坡,是一段很惬意的下坡路,然后就过了桥,到了集市。我看见父亲的时候,疲惫得什么话也不想说,扔下车就一屁股坐在旁边。父亲也不说孩子你累着了,吃饭没有。他只是说怎么来得这么晚,现在都没有了人,卖不出去了。
多少年了,我已经习惯了父亲很真实的忽视我们个体感情的存在。或者说很多年了,我们从没有在他身上体会到过诸如大人对孩子的关心照顾爱护操心之类的东西。我们已经习惯了生下了就成了田野里的野鸟,随便你飞翔。你可以自由决定你的一切事情,你的发型,你脸蛋的肮脏程度,你头上虱子的存储量,你手上皲裂皮肤的长度。在二十数年前的农村,一切都是粗放的。但生一个男孩对于一个家庭来说还是具有一定的正面意义。一个到现在还被我经常引用的事情是,母亲生下我不久,大冬天不给我穿衣服,抱着在村子里溜达,甚至她长期地把我放在水泥的窗台上,好像城市里橱窗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