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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嘴上说是的,心里却想文洛绝不会是那样的人,只是有点神秘。她不知道他居住在城市的哪一端,那儿是否有一样的阳光下着一样的雨,也不知道他究竟长得什么样,是否身材很高或者眉毛很浓?甚至有一次问及他的电话号码,他只是说你还是学生电话费应该由我来付,从而合情合理又彬彬有礼地掩盖了过去.好在草草并不在乎这些,她宁愿在和他索阿一些青春期的烦恼以及成长过程中的一些微妙的欢愉后抽空来揣摩这一切,像做一道很有诱惑力的谜题,非常渴望知道谜底却又不忍一下子就知道谜底。就像文洛曾说过的,即便有一天在街头擦肩而过再匆匆看一眼也不会知道原来就是对方。彼此熟知彼此的心事却做永远陌生的朋友,多好。
“永远陌生的朋友。”草草感到文洛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儿不对劲,像喝了一点酒。
(二)
草草和林子是小学时的同班同学。
那时候她们住在一个大院里。林子她妈是个五大三粗的女人,在巷口的菜场做贩鱼的生意,老远地走过来就有一股熏人的鱼腥味。草草每逢和她说话就尽量不吸气,憋得很难受。就因为这个草草不怎么喜欢林子。
那时候班上的学生都不怎么喜欢林子,因为她的学习成绩太好了,好得不给别人赶上来的机会。
上课时看着林子的后脑勺,草草就伤心地想,也许这世上有人生下来就会念书,譬如林子。林子回家从来都不好好看书,不是帮她妈做事就是在院子里蹦过来跳过去,成绩却没有道理的好。男生们实在想不出林子有什么秘诀,就说她肯定是鱼吃多了的缘故。
念初中时实行就近入学。大院附近的中学很普通,爸妈使足了劲也没能把草草弄到好一点的学校里去。林子却因为学习成绩好没考试就直升了市里最好的中学——蜀中。蜀中很远,里面的学生有一个统一的外号,叫“大学生”。每天早上,“大学生”林子就在书包分挂上一个亮晶晶的饭盒优哩优当地走出去,黄昏时分了才又忧哩优当地走回来。在那样的院当声里草草很低三下四地生活了半年多一一一直到搬到楼房里去。
车子来拉家具的时候是春夏之交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林子嘴里含着一根草海冰棍,在阳光下看着草草,看着草草穿着一条新裙子在阳光下跑来跑去帮着搬一些小件物品。草草知道林子在看她,并从林子那闪烁的注视里很有把握地读到了两个字--“嫉妒”。这么多年来这是草草第一次觉得自己在林子面前风光了一回.
很久以后的一天,草草坐在五楼自己房间的小床上看书时,不知怎么又清晰地闻到了那一股熏人的鱼腥味,然后草草才发现自己真实一直都在惦记着林子,惦记着那个长大了要嫁给博士的女孩,以及阳光下少年的情愿和那优哩恍当的饭盒声.
怀着这份惦念草草在学校和自己的小屋里安静地读书,一边做着许多十几岁少女应做的梦,就这样,风平浪静地长大了.
初中三年的苦读没有白费,草草扬眉吐气地考进了林子她们学校.
报到那天早上,妈妈亲自动手给草草梳头,草草感到自己柔软的头发在妈妈的手指间跳动,妈妈细心地编着那些小辫,从发根到发梢,从发梢到发根。
想着自己将穿梭于自己梦寐以求的校园里并和林子平起平坐地对视,草草很心醉地想,青春真好,就像一个可爱透顶的魔术师。
站在渐渐沥沥的小雨里看着墙上的新生名单,草草来来回回地找了好几遍,也没找到林子的名字,草草感到非常奇怪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三)
后来才听人说林子去念技校了,她的分数连职业高中都不够。
新学校带给草草的骄傲和满足顿时跑掉一大举,说穿了,初中三年那么拼命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和林子再比一比。现在对手根本就不上阵,草草像失去了斗志的勇士一般失落到极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草草在电话里有点沧桑地对文洛说,“可我多么希望林子还和我在一个班上呵.”
“要强的女孩.”文洛的语气像大哥哥说小妹妹,责备和称赞混和在一块。草草很喜欢,几乎每一个女孩都渴望有一个关心自己、帮自己长大的哥哥,草草也不例外。对着一个也许永远都不会谋面的人,草草肆无忌惮地吐露着自己青春期每一个微妙的心事,有地方开放自己的心灵,草草觉得很惬意.
她想文洛就是上帝安排来帮自己成长的那个人,新学期的第一堂课是语文课,用轰动这个词来形容这堂课丝毫不过分。有一个女生在下面偷偷地说语文老师长得像香港的歌星黎明。草草听见这话就定定地盯了语文老师好一会儿,乍一看不觉得,细看还真是有点像.最让人激动的,是他说他讲课不会来朗读分段再逐字逐句地分析那一套,他说语文靠的是对文字的感觉,我要培养你们这种感觉,照那种陈旧的方式讲语文课还不如自个儿躲在下面看小说.这话引得班上好一阵噼噼啪啪的掌声。就江新牟清。
在这噼噼啪啪的掌声里,草草有一点云里雾里的感觉,因为,因为新老师的声音像极了文洛!要真是文洛的话……?草草被自己这一设想给吓住了.但她心目中的文洛的确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温文尔雅,谈吐不俗,满身的书卷气.新老师就在这时无意中和草草对视一眼,草苹顿时心里慌慌地对自己说,若他真是文洛我就不活了.
快要下课了新老师才做自我介绍,在黑板上写下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章雪宏”。
除了草草全班同学都忍不住笑起来。有个调皮的男生声音不大不小地说,念起来像个女人的名字.
章老师也笑,宽宏大量得倒让同学们不好意思起来。
那个周末草草一拿起电话来就说:“我们来了一个新语文老师。叫章雪宏!”说完了这句话草草就屏住呼吸,想听文洛有什么反应.
“哦,怎么样呢?”文洛只平平淡淡地问了一句。
“和你一样。”草草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激动又有些失望。
“和我?你知道我什么样吗?”文洛笑了。
一听这话草草就知道新老师一定不是文洛,一切都是自己大梦幻了.但她还是忍不住地又问道:“你,你的真名是叫文洛吧?”
问完后草草就后悔了.她怕文洛误会她,觉得她很在乎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人,这样,神圣的友谊就有斑点了.她非常肯定地想,文洛一定是一个小厂里地位低下的工人,因为自尊,他才有意无意地掩盖自己的身份。
停了半天后那边的文洛说:“草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草草……”后面的话文洛省略了。
就这样话题中断了一下。那天的谈话就在这中断里很别扭地结束了。
那一夜草草睡得很不踏实,满腹的后悔中又不免有些委屈,她心目中的文洛的确是新老师那样的,温文尔雅谈吐不俗又满身书卷气……
(四)
再见到林子的时候,草草差一点没能把她给认出来.
关于林子在初中时的点点滴滴,草草是从亦美的口中得知的。亦美是草草班上的文娱委员,人长得很漂亮。听说她从小学起就一直是班上的文娱委员,尽管唱歌老走调但美丽坚固地为她守护了这份专利.说起林子时,她的开场白很令草草震惊,她说:“林子是个娼妇。”
草草在震惊之余不免有些不快,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一个少女,草草觉得亦美太过分了。
亦美接着说:“她初二时就跟人家睡过了,蜀中几十年来唯一的败类,学校没开除她算是仁至义尽了。”说到这里,亦美从草草脸上看出了一点怀疑的神色,于是又补充道:“我不会说谎的,不信你去问其他同学,在蜀中念过书的谁不知道她的劣迹呢?”
草草当然没有去问其他的同学,虽然有些不敢相信.回到家里她讲给爸妈听,又一起叹息了一番.最后爸爸总结说,别人的事也管不了那么多,关键是草草你自己可要洁身自爱地长大。
难道我们家草草不是洁身自爱地长大的吗?妈妈很自豪地反问了一句.
草草在班上没有特别好的朋友也没有特别坏的对头,亦美倒是时不时来找草草搭讪,还说最欣赏草草一脸与世无争的样子,但草草却不大领这份情,她始终认定亦美有点小鸡肚肠。
于是草草大多数时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