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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疼慢慢好转了一些,但老太太明显觉得自己精神短了。以前吃过晚饭收拾完厨房自己还很精神,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困劲儿就上来了。其实也不是真困,就是乏,真躺到床上也睡不着。睡不着她就翻来覆去想心事,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股票出清了,不用惦记了,剩下的翻来覆去想念和挂心的还是几个儿女。兰兰是真命苦,有一个大豆还不够,手上又添了一个重病号,工作又是早不保昔的,听说她上班的那家小宾馆因为修路要拆掉,这样一来说不定她又要下岗了,看来她是要苦一辈子了。不过她劲头儿倒是挺足的,忙里忙外,从来不听她喊一声苦。北疆也是不容易,一个人撑着两份家业,顾上顾下,里头外头都不容易应付。前不久李海又找过他,问他外头那个断得怎么样?李海说李梅已经从别处都知道了,这回他也没办法劝住她了。好在李梅没有大闹,她只装做不知道。她倒真是学乖了。和以前不同的是她不太回这边来了,偶尔跟北疆回一次家也是拉长了一张脸。听北疆说她现在变得爱钱如命,经常不声不响就把他钱包里的钱掏得一分不剩,弄得他都不敢揣着百元的票子回家。北疆还说李梅一方面捏紧了自己手里的钱,一方面又挥霍无度,常常把钱包里的钱一花而尽,可是买了东西回家又嫌不合心意去退,就这么来来回回瞎折腾。要说李梅这人作归作,她也的确是挺可怜的,北疆当然也只好随她去。他外头的那个女人也不叫他省心,吵着要他给他们娘儿俩买房子,还要买这买那。孩子也一天一天长大起来,也没个正式户口,总不能这么一辈子黑着吧?真不知道他们今后怎么弄!北林晋丽算是最好的,平平静静过自己的日子,不生事儿,自己顾好自己,一家三口小日子还挺不错。要说国家单位还是好,有房子分,收入也稳定,就他们最踏实。最不踏实的就是北星了,和陈陈过得好好儿的就自作主张离了婚,又跟小玉腻到了一块儿,真不知道当初他们俩是干嘛的?谁也想不到两个人各自都结了婚又回过头来闹起这一出!真是儿大不由娘,替他们操心也不顶什么用,不过是白替他们着急上火……
天气又冷了一层,北星妈心口疼还没好利索又得了感冒。感冒也不算重,只是鼻塞胸闷,浑身更加没力气。几个孩子轮番来看她,给她带了吃的喝的各种补品。孩子一来她精神就一下好了许多,靠着床头或者沙发上慢慢地跟他们聊家常,除了气短一点儿,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可孩子一走,她就像一盏黯淡下去的油灯,眼看着就快支撑不住了。
也不知是碰巧还是真有什么蹊跷,从北星妈开始躺倒,她养的一株绿萝就发黄变枯。这棵绿萝她已经养了好几个年头了,一直是生机勃勃的。本来绿萝也不是什么娇气的植物,浇点儿水就能活,可这一回浇水施肥都不顶多大用了,老太太心里便有了一点不吉利的感觉。尤其是一个多月过去了,身上不但不见好,反而又添出几样症状。她去看中医,中医说她并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体弱。北星妈清楚自己是老了,而老是没有什么方子可医的。
散了(八)
北星妈素性迷信,凡事都留意兆头凶吉,大清早上和天黑以后即使是家里穿开裆裤的小孩子也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她属狗,这年正好是龙年,按老话说是“犯”的。这一年家里一连出了这么些事儿,包括北星他们离婚,真是人不信命不行!老太太吃了三天素,沐浴焚香,打算给自己占一卦。打卦她还是跟祖母学的,平常轻易不做,不过回回都是挺准的,有时灵得都让人吃惊。这次她想问问自己这个病会怎么样,并无大碍还是凶多吉少?
晚上老头子去前院打牌了,她关好门窗,放下窗帘,拿了一本卦书和三个古铜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桔黄色的灯下。她已经有一段没这么做了,上一回是北星和陈陈苗头不太好的时候她替他们问过婚姻。那天她打的是一个兑下震上的归妹卦,这一卦本身就是论婚嫁之道的,不过却是个凶兆。她当时便眼前一黑,果真没出几个月他们就离婚了。
等心里完全松静下来,老太太把三枚古铜钱合掌轻轻摇动着,然后投放到擦得干干净净的桌面上。她投了六次,得出一个离卦。离卦本身倒是没有什么,但“离”代表的是“火”,她是“木”狗,木遭火焚,终究经受不起。不过卦象还在其次,变爻就更加不妙了。这一卦中九三是个老阳,偏偏不是什么好兆头。“天将向晚,生命垂暮”,这是九三爻象征的图景。九三处于下离之终,光明已接近终点。从卦象上看这回她是好不了了。
北星妈收好了卦书和铜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步履不稳地溜着墙边走到床前,坐在床沿上出了一会儿神,侧身躺了下去。目光所及的地方正好是墙上挂着的一排镜框,里面都是家里人的照片,照片上的她和北星爹都非常年轻,也非常精神,眼睛都是亮亮的。他们身边的孩子也一个一个多起来。那时候他们那么穷,没有钱,连饭都吃不饱,真不知道哪来的兴头花钱去拍了这么多的照片?而且照片上他们一家人个个容光焕发,穿戴得整整齐齐,好像过着多么富足的日子。其实他们的确是苦过来的,不过是苦中有乐。一辈子啊!她嘴里喃喃地感叹着。她看着照片上自己和家里人的一张张笑脸,心头一松,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第二天老太太把银行的存折翻了出来,交给了老伴儿。老头子双手掩面,突然就号啕大哭起来。北星妈平静地劝他说:“你别哭,我这不是以防万一吗?让你这一哭就好像我真不行了!”
她替老伴儿抹去眼泪,还是平平静静地说:“你要是觉得能给他们几个一点儿,你就给他们一点儿。逢年过节他们都有钱给我,只当我替他们收着呢。咱们这几个孩子还都算孝顺,心里头有爹妈,往后你跟他们还是一样有来有往。”
北星爹含泪点点头。
“不过你也别一把全给出去了,你自己还得过日子,总得给自己留着些儿。毕竟自己手里有还是方便,他们倒是不会不管你,可你也不能连买个香烟手纸什么的都跟孩子去要吧?”
北星爹好容易憋住的泪水又哗哗地流了下来。
北星妈又一次替老伴儿抹去眼泪,口气轻柔地说:“你好好儿的,我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进入腊月没多久,一天傍晚时分老太太安安静静地去世了。她走的时候边上正好没有人,所以也没有留下一句话。
在去世前一天,她把自己换洗得干干净净,还把临终要穿的那些袄裤叠得方方正正摆在床头的方凳上,鞋袜也是齐备的,不必麻烦别人为找这些东西翻箱倒柜,也不必担心他们拿错了。家里人都非常感叹,敬佩老太太精明了一辈子,临了还是这样一个心中有数的人。
陈陈知道婆婆去世的消息已经是几个月以后了。
已经是第二年的春末夏初,空气里飘荡着洋槐花的香气,在一条热闹的马路上,陈陈迎面碰到了好久好久没见过面的晋丽。晋丽步履匆匆,与陈陈擦身而过。陈陈叫住了她,她转过脸来的那一瞬间不胜惊喜。
散了(九)
晋丽本来是打算赶在下班前去买一些急用的东西,见了陈陈她就把买东西的事儿抛到了脑后。她们一见之下还是那样亲热,就好像昨天还住在一起。两个人站在马路边上聊了起来。
“你还不知道吧?妈不在了。”
“啊?!”
她们可以有许许多多的话头开始她们久别重逢的倾诉,可晋丽在见面的第一分钟里就把这个恶噩告诉了她。晋丽的眼圈儿马上红了,她望着别处,竭力不让眼泪流下来。这个不幸的消息让陈陈呆了一下,她嗓子一紧,差一点儿站在大街上就失声痛哭起来。她心里非常非常难受,整个胸腔都被一种酸涩的东西堵住了。婆婆的笑容,婆婆的体贴和关照,婆婆的隐忍,婆婆对她的偏袒还有近三年来一起生活的种种细节一下都涌上了心头,陈陈突然感到很对不起她,她对自己那么好,可自己却没有相应的回报,她那么疼爱自己,自己却毫不留情地伤了她的心,甚至也没能在她临终前尽一点儿孝心,哪怕是去看一次她。除了难过,她心里也很内疚。她想到自己已经不是杨家的儿媳,所以婆婆去世杨家也没有通知她,自己都没能在最后去送一送婆婆,心里的难过又添了一层。
陈陈问起公公,晋丽说:“他还好吧。过不多久他要娶前院文大妈了。”
陈陈不胜惊讶,当初公婆之间的玩笑话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