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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来说:你哪来的一对?你偷来的老Q是我第一手出的。钻吧。
老王好像正在作案的小偷忽见顶棚的灯全部打亮,竟是无地自容起来,他恳求着说:就是你错了,就是你错了。我清脆地回击:钻!
我原以为他不可能妥协,可他却命令司机端起桌子,猫腰穿了过去。我本来一直在等这个场景,它来了却忽然没了*,就好像真是一条狗在面前毫无关系地路过。我木然地坐下来,眼眶有了湿意,重新陷入到麻木而随意的情绪中,重新胡乱地出牌,而老王已像匹发怒的豺狗,在牌桌上左嗅右嗅。
对这样狭隘的报复,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他让我钻我就钻,我什么脾气也没有。可这也触怒了他,他想我应该像个被*的妇女,死抓床单,狂呼救命,表现出受凌辱的样子,可我却麻木地袒露着性器,像一条死鱼,连“你操你操”都懒得说。有次我钻出来还面露微笑,我不知道怎么就微笑了,我控制不住稀奇古怪的情绪。老王紧张地盯着我脸上盛开的花朵,备受嘲弄。
我合拢牌,有气无力地说:不打了吧,我困了。
老王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我就像晾晒着的被单,风往这边刮,就往这边飘,风往那边刮,就往那边飘。我有一张没一张地出着,头慢慢往桌上凑,终于跟着睡意走向另外一个世界了,然后又迅速感到肩窝处传来刺痛,我犟直头,盯着老王,说:放下。老王恶狠狠地说:好好出你的牌。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在流放地(3)
我便秋风扫落叶,三下五除二,把手上两个拖拉机打出去,又用一个拖拉机扣底,把分数变成170了。我不承认自己是在戏弄这厮,只是这把牌太好了,我不想打他偏偏让我打了,现在好了,牌局可以结束了,我可以原谅他,回到床上睡觉。可是,从嘴里飘出的声音却是“钻”。老王没有反应,我看看他,他正抚着脸上的汗寻思挽回尊严的策略。我知道他有的是办法,这个贪恋扑克牌像贪恋女人一样的怪物很快将从冰窖嚣张地归来——无论如何,我都只是个可供欺负的实习生。
老王敲着桌子说,你不好好打。
我无力地说,你钻不钻?
老王敲桌子的节奏更快了,好像要告诉我他的愤怒多么急迫——你不好好打,是你不好好打。
我说,好,那就不打了。
说完我站起来。我承认我现在还没摸清老王是什么脾气,我正要走,他又推起半边桌子气呼呼地钻了过去。到此时为止,一切还都属于一个派出所内部的正常活动。
可是,在我被一种凄苦的情绪裹挟住,并促使我做出更坚定的决定后,事情发生了可怕的变化。我知道老王肯定要通过牌局组织更疯狂的反扑,我知道这天我不钻十来趟不会结束,可是想钻忽然也难,是要让他次次打我们小光啊,我觉得这是荒谬而永无止境的任务,就好像西西弗把石头一次次推上山,推上去,还要回到山脚继续推。我如果不坚决点,就永远走不出这无聊的圈套,我并不是你的羔羊啊,老王。
老王兴奋地洗牌时,我把那个决定说出来了,不玩了,到此结束。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厕所。我看到前边是一条10米长的细小水泥路,路两边是肥沃的青菜和一辆废弃摩托,吴教导老婆洗好的床单正在微微飘荡,太阳如此明亮,床单上的蜜蜂在一朵红色大花上清晰地展翅飞翔,花有六颗瓣,瓣中心有十二根嫩黄的花蕊。可是在我的脑后也有一双眼睛,我看到无数根白发瞬间从老王的头皮生出,我看到他身体筛糠起来,他努力了几次才扶住自己,然后眼睛冒出被羞辱的火。他抽出笨重的五四式手枪。
在警校练习射击时,我就知道五四式比*式笨重,正因为笨重,瞄起来准,杀起来狠,而我宽大的背部现在就是那硕大的靶子,这块靶子在只有10米的水泥路上强制着镇定移动,随时都可能被洞穿——在这么有效的射程范围内,最笨的射手也不会失手。
我听到后边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让老子钻了,你不来,你不是耍老子吗?你给我站住。
我听到后边传来焦急的声音:别啊,他还是小孩子,真是孩子。
我听到后边枪栓拉响,一颗子弹上了膛。
我的腿微微抖了一下,像是很饿很饿,可我还是昂头继续往厕所走。厕所的边墙写着最后一个汉字:男。那荒谬的汉字近而遥远,那时间凝滞了,我的背部湿透,我在等待飞啸而出的子弹。
可是在双腿自行行走很久后,我还是走进边墙的阴影了,就像士兵走进掩体。那个怪物失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把枪了,放回去丢面子,端在手里也丢面子,最后应该是司机不容分说帮他塞回枪套了。他连说几声“干什么”,没有阻挡住司机的好心。
厕所内有两块长木板,木板下是只大粪缸,蛆虫们拥挤着从死海往外游,游到缸沿往上爬,爬到一半溜了下去。我裤子也没脱,掏出口袋里一封揉皱的信,蹲在木板上一边看一边号啕大哭。
那是一封致“岙城派出所艾施坤先生”的信。
我昨天接到时看到“先生”二字已承受不住了,急急打开看,种种不祥的预感一一坐实。这意味着,从1995年的此日起,我被正式宣判放逐了。这个女孩绞尽脑汁花半小时写了很多温暖的话,又觉得这样会给别人留下奢望的机会,就又加了些严厉的话,想想过于严厉了点,就又去写些温暖的话。她不知道最后写完时,这信已和法院判决书一样硬朗,格式如此:你的行为……,导致后果……,鉴于此……。
她的意思如此明显。
我对她持久的追求与骚扰,属于我的初恋以及我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全部被判定为不合法了。那吊诡的事情发生在两年前一个下午,一个男的因为父亲忙,拿着讨账单上了一艘船,一个女的因为感冒要去对岸看病也上了这艘船,两人素不相识,下船后男的开始单恋。好了,单恋结束了,*的结束了。
我把信丢进粪坑,擦干眼泪走出来,太阳模糊了,远处的司机、小李正在接受老王对年轻人虚张声势的批评,我知道他的脊梁骨被我敲断了。可是我决定低下头,不去看他,以示我很害怕。
我要给年纪大的人留点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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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敌畏(1)
岙城是个有历史的地方,唐宋八大家有三家距此地不远,走到村社,见牌坊不是“进士及第”就是“状元世家”,字迹遒劲,千年不坏,不由人不想起当年“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的盛景,惜乎如今石阶,新鲜的、不新鲜的牛粪码了好几堆。而村民人等,或荷锄或挑担,躬身不语,一截截走入黄昏,好似一截截走入坟墓。我来这里实习前,爷爷已经入土,只在墓碑上留三个字“艾政加”,送葬归来,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我问我:你的曾祖父叫什么?
我答:不知道。
这个简单的问题意味着清代末年一个瑞昌农民永远地消失于地表之下,因为山洪、开荒的缘故,这几根骨头还可能被狗作为下午的游戏叼来叼去,叼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这是四代之内的故事,今天说的故事却是两代以内的。
话说这日阳光普照,我正在岙城派出所水井边搓衣服,忽见一辆北京吉普车杀到眼前,车内跳下来一位戴金丝眼镜、穿白大褂、背工具箱的斯文年轻人,所内民警老王小跑过来,两只手捉住人家一只手,抖起来。
几分钟后,老王召集我和小李两个实习生谈话,我就知道来者的背景了,原来是县公安局的法医,是县长的女婿,此行是来开棺验尸。小李问:王老师,可怕吗?
老王说:你们呀,你们等下记得跟着我。
我心下忽而惶恐起来,可又控制不住“必欲见之”的兴奋。这种心理很难描述,我的爷爷当年听说有个烂醉之人朝天狂喷,急忙去看了,又急忙跟着呕了,我奶奶骂他不长记性,我爷爷说“就是管不住要看,不看过不得”。这好似只可以用“越恶心越想看”来解释了。上车后,我瞅了瞅小李,也是一般的焦急神情,我猛拍他大腿,耳语道:是不是想看那里?
小李说:是啊是啊。
在路上,我们弄清了开棺的因由。原来是岙源村叶老汉的女儿嫁到丰源村,喝农药死了,叶老汉的老婆觉得是婆家害的,在女儿入土七日后唆使叶老汉到县公安局交了80块钱,申请法医鉴定。
老王说:都喝了,无论人家灌也好,自己喝也好,都是喝下去了,怎么判别自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