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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出去砍了。”
四周一片哗然。
我心跳得都快出来了。但我告诉自己,不能慌,一慌就真的要被砍了。于是我面不改容,镇定地说:
“丞相要杀,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请丞相给个明白。”
他瞥我一眼,说:“你骗我。”
我说:“我哪里骗了丞相?”
我告诉自己,他这是诈我。他肯定要说什么诈降一事是假之类的话,然后我可据理力争。
他钉子样的目光徐徐划过我的脸,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说:
“你分明是个女人。”
周围又是一片哗然。而我的脑子也嗡一声响起来。这个人是什么人啊?习惯了在江东穿着男装走来走去,而从未有人能够自己辨认出这男子衣服下掩盖的是女子的身体。可这个男人,这个隼一样的男人,他,他竟然——
“你分明是个女人,你为什么要扮成男人?他们遣你来是何目的?”他又这样问。
我的心突然安静下来。他无论如何也是个有血肉之躯的人,他既然问我了,也就是说我还有机会说服他。我镇定住自己,然后说:
“我是黄盖的女儿。”
“他为什么叫你来?”他似乎是相信了我的话,继续问道。
“此事机密,家父害怕泄露招祸,因此只能将此事托付与我。”我说。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有机会了,我需要再多加一些筹码。于是我继续说:“而且家父认为即使此事不成,至少我能逃出江东军营,无性命之虞。”
他继续看了我很久,在那个时候我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然后他终于笑起来。“看来是虎父无犬女。”他笑道。
我趁热打铁:“丞相既然不再怀疑家父,请让我带回信回去。”
“不。”他却说。
我惊讶地看着他。
“我派别人带信回去,你留在这里。”
“可江东军营戒备森严,恐怕丞相的人轻易不得入——”我一阵晕眩,急急说道。
“你太小看孤了,”曹操仰天大笑,“孤难道在你们军中就没有奸细吗?”
我从未想过,在赤壁之战一触即发的时候,我会在北军营中绝望地等待江东军将火烧过来。
曹操,奸贼;蔡中,蔡和,垃圾。我在心中将曹操和蔡中蔡和这两个所谓的“江东奸细”骂了千遍。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恐惧地等待着的那场大火并没有烧起来时,我又开始担忧。
从北岸往南岸看,才发现那边的军队真是少得可怜。零星散落在树丛和河川中,几乎不成形状。
每一个夜里,站在船上向天望,总会发现北边的天空是亮的,而南面的天空一片黑寂。
周瑜在做什么呢?每当我彷徨的时候我都这样想。而更多时候,当我看了那些稀疏的战船沿岸航行时,我会忍不住想,陆议在那里做什么呢?
终于一天晚上,忽然听见营帐有人说,黄盖来投降了。
终于来临了。我一阵激动,衣也顾不上披,便冲上寒风凛冽的甲板。曹操在那里笑着指着江面上的一只小船对我说:“你父亲来了。”
我突然感觉到一种恐惧。但那种恐惧却完全不是来自对自身命运的担忧。我看看江北铁索相连的战船,它们聚成一堆,像一个大得无边无际的怪兽,沉沉地看着江面。而南面那只随水而来的船,就像一片轻飘飘的叶子。相比之下真的太小了,小得太可怜了。纵然它冲进这船群,纵然它完全释放出火光,可面对这样一只庞大的兽,它——它能吞噬多少?
小船却近了。
“南船且休近寨,就江心抛住!”
北营的船只靠近了南船。
与此同时,那南船上的火便着起来了,箭一般撞向北营最前的战船。
那只船便燃烧起来了。可这也只是引起了北军前部阵营的一阵小小的骚动。曹操发肤完好地站在那里,沉着地指挥着:
“将阵营中间的那些铁索解开,然后两边分别向东西散开。”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并被执行,此时此刻北军仍然没受到什么象样的打击。我彷徨地看着这一切, 怎会如此。
船只都安全地转了头,朝东西散去。
然而与此同时——
一颗烟花从江面升起,瞬间染红了天空。与此同时,从两边漆黑的江面上,如戏法般出现许多点燃的船,纷纷向分成两拨的北船撞去。北船来不及掉头,来不及躲避,就这样眼睁睁地被它们从侧面撞上。紧接着是火箭如雨点一般落在众船的甲板上,紧接着是旌旗招摇的大群的船队,从江的上下游包围过来——
北军大乱!
这,这真是不可置信呀。
周瑜,他这不是在作战,他是在变魔术。他奇迹一样从黑沉沉的江面上变出战船,变出军队,变出无数火光将这夜点成了白夜。他是我三岁时迷恋的那个能在白布上放出生离死别的电影播放员,他是我七岁时迷恋的那个在台上光彩照人的魔术师,他的帽子能变出烟花,他的长袖里包藏了火光。
江也燃烧起来了,天也燃烧起来了。
北军哭号着在火中在水中纷纷死去,活着的人不择其路地逃到岸上又被燃烧的树压死。这是屠戮,但这也是艺术。
我呆呆地站在甲板上站在火光中,完全忘记了自身的安危,我呆呆地欣赏着这一切。身边的曹操的部将们在大声嚷吵着关于撤退的事,我已无暇去顾及。
然而我的欣赏终于被打破,一个将领将我拖到曹操面前,问:
“这个女子,杀了还是放了?”
我迎上曹操的目光。即使须发有了灼伤的痕迹,他仍是不慌不忙眯起眼睛看着我。
我安静地看着他。
“为何不乞饶?”他竟然还有闲心这样问我。
“江东儿女,不向北人乞饶。”我都没想到我的回答如此有骨气。
他笑起来。他转身离开,离开前,他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句让我彻底晕眩的话。
他说:“带上她。”
幸亏兵荒马乱之中,曹操的命令并未得到很好的贯彻。在登岸不久,因为大火的缘故,我成功从他身边逃脱。
我随便找了个方向一路狂奔,最终发现自己被大火困在了山头。四处弥漫的烟雾呛得我喘不过气来。
一个伤痕累累的北军挣扎着接近我。
“我认得你,”他目露凶光,“你是江东的奸细。我要死了,而你要偿命……”
他举刀接近我。我手无寸铁,仓皇地走避。
他的刀落下来,离我的脖子只有一寸。
然后我感觉到一个身影挡在了我身前。
然后我晕了过去。
两世花 卷二 赤壁 六 千堆雪
章节字数:4775 更新时间:07…03…31 23:22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血,有火,有迸裂的地狱和坠落的天堂。战马的嘶鸣声和战士的呼啸声萦绕耳边,我欲唤而无言。
我觉得很悲伤,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悲伤。我们明明是胜了的,我明明刚目睹了一场伟大而华丽的胜利。但我还是很悲伤,这种悲伤完全地盖过了胜利的喜悦。
然后我想起来,我恐怕要死了。那个魏军的士兵伤了我,刀从胸前刺入,差一点就到心脏。刀尖穿过皮肤分开我的血肉时,我觉得很疼。然后血顺着伤口不停地流出来,我觉得很冷。
可是我还不想就这样死去啊。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对他说。就算醒过来的世界充满不安和绝望,但只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够看见他,才能在绝望中寻求一些微茫的希望啊。我要活下去,我不想死。
我在梦里看到他,他就在我身边,手指的温度有力地传入我的心,让我的伤口也没那么疼了。我害怕他要走,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我说:“伯言,你不要走……”
他说:“我就在这里。我不走。”
我说:“我要死了……”
他说:“别说胡话了,你不会死。”
那一刻我觉得,我大概真的不会死。但一转念又明白过来,我惨笑着说:“我是在做梦呀……”
他沉默了一会,说:“你做了好多梦。”
是了,我是在做梦。既然是在做梦,那么说什么都会被原谅的吧。我更紧地捉住他的手,有些甜蜜又有些忧伤地说:“伯言,你不知道,我一直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