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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认为她挺有才,一个个点头同意。
米粒儿对她这句话也十分赞同。任何一个教师要上好课,首先要让学生对他产生好感,不管这好感是因为什么产生的,也许是他的外表和情感,就像穆宇森,也许是他的智慧和善良,像袁丁。总之,如果这个老师首先不是一个独具魅力的人,那他也不会是个优秀和出色的老师,像华其军。
想到华其军,穆宇森带给米粒儿的好心情被完全破坏了。都是这倒霉的T大,米粒儿恨恨地想,一切的管理幼稚得如同一所乡村中学!想到这里,退学的念头又一次痒痒地爬上了她的心头。
下午两点,太阳懒懒地,睡了一半午觉就不得不起床的女生,极不情愿地拿起课本和水杯,磨磨蹭蹭地挪到中文楼的教室上思想品德课。和上午的情形刚好相反,每个人都尽量挑靠后的位置坐,以便在适当的时候能继续中午的美梦,而不被老师发觉不被同学打搅。
华其军今天的样子有点儿特别,脸上是化过淡妆的,描了眼线抹了口红还打了点浅粉的腮红,脖子上围了一条鹅黄色纱巾,穿了一身深咖啡色西服套裙,脚上蹬了一双擦得亮亮的艳紫色皮鞋。看得出来她的兴致很高,精神也好,对米粒儿来说,这至少是个好兆头。
她还发现华老师讲课时一直面带微笑,这发自内心的微笑让她的那张胖胖的圆脸看上去要比平日里和蔼可亲些。
越想越放心,米粒儿干脆坦坦然然地听起课来。这节讲的是大学生如何认识自我,虽然华其军讲的内容仍然像平时一样地淡而无味,尽是些老掉牙的陈辞滥调,但是米粒儿听起来却不像平时那样地感到俗不可耐、难以容忍,她只想着把那件事的阴影尽快地抹去,一切能够尽早地恢复平静。
课本上的内容讲完以后华其军布置了一个作业,让大家写一篇介绍自己的文章,题目是《我写我》,要求“真实”“诚恳”“不设防”“戒虚假”,“有思想有新意有深度”,说完之后她就轻轻松松地宣布下课了。
没有找米粒儿谈话的意思,甚至连看都没多看米粒儿一眼,华其军就扭着腰踩着高跟儿鞋咯噔咯噔地走出教室了。米粒儿跟她们宿舍女生尾随她走出中文楼时,隐隐约约地看见校门口站着一个人影,远远看去,很像肖连铠。米粒儿随即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受丁波的影响,喜欢胡思乱想。但是无论如何,她终于如释重负了,一颗心整整悬了一天到这时候总算可以踏踏实实地放下了。她虽然肯定华其军完全没有察觉,但她还是对她怀有一丝毫无理由的感激之情,她决定把这份感激投入到那篇作业上,她想,要写出一篇像模像样漂漂亮亮的文章来,也让华其君认识和欣赏她,她有这个信心,从前袁丁、常君还有N大附的老师们都那么喜欢她。
用了半天时间,米粒儿就写完了那篇作文,写过之后心情愉快,趁宿舍没人,她站到窗户边明媚阳光里,又欣赏一遍:
不想写我
别强迫我,实在是不想写我。
坦率地讲,‘我写我’的命题本身就是不科学,不实事求是的。既然谁都无法回避人性中自私的一面,那么也就无法真正做到客观公允地介绍自己。‘我’总是最珍爱自己的,在‘我’的心中,自己常常是尽善尽美的,因此要不遗余力地保护这份完美。很少有人愿意向陌生人袒露心扉,把一个真实的自我展现给别人。毕竟,赤裸裸地面对别人,接受灵魂的拷问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是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又有什么必要去装模作样地谈什么‘我写我’?仅仅是为了应付一份必须在某时某刻完成的任务,就去粉饰自己,标榜一种原本没有的性格,贴上一副还算眩目和荣耀的标签?如果是这样,那么就算你说我‘爱设防’就算你说我‘不以诚相待’,可‘我’也总要比那假面舞会上的脸孔诚实得多,可爱得多!
叫一个做学生的人写‘我’,就更加不切实际了。一个在校园里长大的年轻人,他既没有丰富的生活阅历,也没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写作原本就是一桩枯燥乏味苦于应付的差事。更何况由于缺乏对社会生活的起码经验,必然没有能力去分析作为社会,也包括作为社会成员的他自己。即便他有超凡的悟性,通过博览群书,或者多少体味出些许的人生真谛,可他又因为始终局限在温室般的校园里,不曾经风雨见世面,没有值得一提的曲折经历,现实的‘我’还是一个有待填充的空白,那么描写这个空白,又能有什么价值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真正说到‘我写我’,应该讲究个资格。并不是人人都不能真实地表现自我。那位《忏悔录》的作者,法国著名作家卢梭,不就是一位敢于剖析自己灵魂阴暗面,敢于把人性的弱点毫无保留地暴露给世人,敢于把‘我’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塑造出来的真的勇士吗?可那需要怎样的磨难怎样的胸怀怎样的阅历和智慧?而这些,恰恰是我们这些学生所尚不具备的条件。
因此,你要我‘不设防’,你要我‘戒虚假’,我只能说,我‘不想写我’!
文章交上去一个星期,华其军在课堂上讲评作文。米粒儿虽然觉得有点儿像给中学生上语文课的感觉,但心里还是期盼着,像过去常君的每次课一样,得到表扬。
华其军读了一下得优的学生名单,没有米粒儿,作文发下来,米粒儿一看,竟然是中。上面大红笔写着,改,后面还有鲜红的四个惊叹号。米粒儿有点儿恍惚,连华其军下课离开教室都没意识到。
第二天中午上完课米粒儿正要去吃饭,文玲玲突然回来了,“米粒儿,华其军正找你呢。她让你一回来马上去见她,我看你还是去吧,宜早不宜迟。”文玲玲看着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然后又翻开自己的笔记本,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保存完好的米粒儿的那篇作文,放到她手上,“你给扔在教室抽屉里了。”她说着,同时悄悄地捏了捏米粒儿的手心儿。
有时候一个动作就能表达关怀和慰籍,文玲玲的善意和友情无声地传达给米粒儿,她感动地点点头。
米粒儿拿着《不想写我》走进华其军的办公室时,华老师正在专心致志地吃饭,她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和卷起来的门帘相同花色的明黄色的窗帘,可能因为怕强烈的太阳光照射,帘子拉开了一半,遮住了外面的那几棵白杨树,米粒儿很喜欢的那个硕大无朋的酷似凡高作品的向日葵在折叠的皱褶里若隐若现,米粒儿一下子想起了那天晚上她和丁波看见的事。
“你找我什么事儿呀?”华其军突然抬起头,眼睛盯着米粒儿的脸,咄咄逼人的样子,米粒儿被她问得莫名其妙,“不是您让我来的吗?”她说。
“这我倒忘了。不过我不叫你你可能也不会来的。作文改好了吗?”她以一种不可一世的口气同她讲话,好像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正在听候发落。
“没有。”米粒儿的声音低低的,从走进这间办公室开始,她就已经感觉到空气中悬浮着某种威胁和挑衅的味道。
“我就知道。”华其军的口气变得恶狠狠地,更让米粒儿费解的是她竟然显得有些得意。
“据我所知,你前几天可有好几堂课都没上啊!有假条吗?我可告诉你,你们N大校医院的假条可趁早别给我,那玩意儿糊弄不了人,必须是T大的合同医院,知道吗?”她越说越得意,两只小眼睛眯缝起来,没精打采地耷拉在突出的颧骨上,颧骨下腮帮子两端粉红色的坠肉也随着亢奋的情绪不住地颤动。整张脸因此显得有点儿变形。
“还有,头两天学生会的人检查可发现你旷操了,咱们有规定,旷一节操按旷两节课处理,再加上你前几天晚上没上的课,旷的节数你自己算算总共有多少了?”
米粒儿记得那天她们宿舍同学说过,学生会检查的没来,老师也只有华其军一个。“我还听说,你曾经留宿校外社会上的闲杂人员,这可也是咱们明令禁止过的,学校的《学生守则》上写得很清楚了,你这算是明知故犯吧?”
华其军连珠炮似的质问和指责让米粒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看见华其军的那张脸不知什么原因涨得通红,直至逐渐变得如猪肝一般的紫红。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白毛女》里对着喜儿时面目狰狞的黄世仁的妈,那个阴森恐怖的老地主婆也不过如此了。
她开始从心底里厌恶她,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厌恶一个老师,她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