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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天鲸
行星公转三十七亿三千万圈。
蓝天，白云，恒星光芒四射。
天擎懒洋洋地在空中飘浮。
他是一头年轻的天鲸，当然，他所度过的时间已经足够其他生物繁衍好几代了。他的体形极为庞大，相当于一座中等面积的岛屿，也只有辽阔的天空才能为他提供自由活动的空间。他的身体显得异常笨重，没有翅膀，鳍和尾巴小得不成比例，但是他的行动却非常灵活，他体内的气腺占据了身体的三分之二，气腺的支脉遍布全身，他只要向相反的方向喷出气体，就可以快速地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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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灵天 文/苏学军（7）
最初的天鲸生活在海洋中，但是笨重的身体使他们的游动速度十分缓慢，加之那几乎永远也填不饱的胃，都严重威胁着他们的生存，如果不是偶然的变异让他们在气腺中合成了轻气，恐怕这个物种早已从星球上消失了。于是他们脱离了海洋，天空成了他们的乐园。
天擎调节着气腺中的轻气含量，让自己悬停在一个固定的高度，恒星的光芒在这里温暖却不炎热。他翻转身体，让苍白的肚皮沐浴在光芒下，一股舒服惬意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美美地合上眼睛享受着。
每次饱餐之后，飘浮在白云之上，平静地晒着日光浴，脑子里什么也不想，一天、两天，甚至十几天这么一晃就过去了，这大概是天鲸一生最大的幸福了，不过天擎和别的天鲸有一点微小的区别，他喜欢思考。漫长进化史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变异使天擎那硕大的大脑由沙漠变为沃土，智慧的种子已然种下，所需要的只是等待它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此刻，他虽然闭目养神，大脑却在不停思考。一会儿想一想云彩千变万化的形状，它们会不会重复呢，有没有规律呢；一会儿想想为什么大海的颜色跟随着天空的变化，又是蓝色又是黑色呢；然后又在想天空中的星星是不是能够数清呢……想了不知多少时候，也没有一个得到答案，但是他并不烦躁，思考本身就是乐趣，有没有答案并不重要。
思考的间歇，他会发出联络的波束来探望一下父母和同伴们，同他们交流一下信息，但是其他天鲸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少有回应。
每一只天鲸诞生下来就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除了在捕食的时候偶尔会有同类进入视线，其他时间都相距遥远，目所不及。天擎从没有见过父母，但是他知道他们就在水天线外的天空中，他们并不陌生。庞大的身体和退化的肢体使刚刚诞生的小天鲸不可能像其他生物一样得到父母的关怀和保护，幸好天鲸们可以通过联络波束把生活习性和从远古以来留下的记忆传播给后代……幸好他们是行星上的主宰，没有天敌，至少现在没有。
天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和同类们的不同，他继续陷入思考。思考可以使生物获得没有束缚的，最广阔的空间，让他们在那里自由地翱翔。他把身边的事情想了几遍，觉得没什么新奇了，又开始去探询祖先们留传下来的记忆。
天鲸的生命形式与其他生物截然不同（如果他们还算作生物的话），他们的数量很少，总数不过数百只，他们的生育率极低，一生中只会有一两个子女，但他们的寿命却是极为漫长的，远远超出了一般生命的极限，在其他生物眼中，他们几乎是永生的，当海洋的暖流已经倒转，当星星的序列已经变换，他们似乎还没有变化。虽然他们也存在新老交替，但是他们可以通过联络波束把历史的点点滴滴完整地传送给后代，如同亲身经历一般，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
天擎在祖先们的也是自己的记忆中畅想。
在最原始的记忆中，他们身下的星球是一片汪洋大海，那也是天鲸们生存得最快乐的时候，大海中蕴含着丰富的食物，尤其是美味的灵豚，他们永远也不用担心自己那填不饱的肠胃会饿着。想一想，在最明亮的星空下，冥红星使他们心神激荡，海面上一层层布满灵豚，供自己任意食用，那是多么美妙的夜晚呀！
不知从何时开始，星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海洋虽然还占据着大部分星球表面，但是陆地出现了，开始时是星罗棋布的小岛，慢慢地又形成了大陆，高山、湖泊、沙漠、森林、河流依次出现……天鲸的活动开始受到限制，他们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在海洋表面高速飞翔，那些突兀的大陆，尤其是山脉，撞上去可不是小事，好几只天鲸就坠毁在群山中，尸体分解出的养分使那片陆地上的森林格外茂盛。
最令天鲸郁闷的是灵豚，这些美食现在已经很难吃到了。陆地形成之后，灵豚们开始大批从海洋向陆地中的河流与湖泊中迁徙，借助坚硬的陆地阻止天鲸的捕猎。又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他们竟然爬上了陆地，从海洋生物进化成了陆地生物。每天看着无数灵豚在陆地上大摇大摆地忙碌，天鲸只有对着闪闪发光的冥红星发出一声声长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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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灵天 文/苏学军（8）
想到这里，天擎不禁对自己身处的时代感到悲哀，虽然海洋中有大量的鱼类可供食用，可是对灵豚美味的渴求是从远古遗传下来的最原始的欲望，他还从未尝到过呢。
他的心中掠过一丝遗憾。他翻转身，睁开眼睛，俯瞰着下面的行星世界。他正身处于一片陆地的边缘，左侧是连绵不绝的大陆，右侧是一望无际的海洋。他向左侧移动了一些，并降低了高度……吃不到灵豚，看一看也好呀。
陆地清晰起来，森林环绕的平原上，灵豚们建造的城市星罗棋布，城市之间由一条条细小杂乱的道路连接，城市周边被一块块方形的农田包围。
他继续降低高度，从一座城市的上空掠过。他的身体遮挡了阳光，使城市陷入一片阴影之中。他看到原本在道路间游荡的灵豚突然四处奔逃，纷纷躲入建筑物中。他的心中稍稍欣慰了一些，看来虽然明知天鲸已经构不成危险，但灵豚内心的恐惧是无法消除的。
天擎索性悬停在城市上空，幸灾乐祸地看着灵豚们从窗口、门缝里胆战心惊地向他张望。时候久了，他又开始仔细观察起这座城市。城市的中央是一个占地很大的长方形广场，四座有着尖尖的顶端，闪着银色光泽的方尖碑矗立在四角，高耸入云。广场四周整齐地排列着十几座建筑物，并不高大，但占地面积广阔。纵横交错的道路从广场向整座城市辐射，被道路分割的空间里填满了密密麻麻的建筑物，高低不同，形状各异。看着看着，他竟然开始有些羡慕灵豚这种生物了：他们从海洋来到陆地，经过了无数年艰苦的进化，终于脱胎换骨，从前仅仅用来游泳的鳍和尾神奇地变成了可以灵活运用的手脚；他们忙忙碌碌地改变着大陆，使之成为生存的乐园，不像天鲸，游荡在天空中，除了整天整年地空想，什么也做不了。
从这一天开始，天擎对灵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光临灵豚的城市，近距离观察他们的生活和变化。当然，灵豚们还会向往常那样躲藏起来，天鲸造访的那一天，城市的产值几乎为零。
直到那个共同影响着天鲸和灵豚的夜晚降临。
冥红星的光芒越来越盛，天鲸的性格大变，他们平静的心起了波澜。天擎不知不觉，欣喜万分地来到灵豚城市。他越飞越低，紧紧贴着城市，几乎与之融为一体。他的体形比整座城市还要巨大，如果再降低高度，城市会被压碎，好在耸立的方尖碑阻止了他。
灵豚们的举动也不同往日，他们不再惧怕天鲸，对天擎的存在熟视无睹，他们倾城而出，全部聚集在广场上，仰望星空高声吟唱。他们的头顶上就是天擎青白的肚皮，可是他们的目光似乎能够穿透过天擎的身体，看到渺渺太空中的冥红星。
灵豚们的歌唱在天擎的身体内产生共鸣，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长吟，那声音遮盖了灵豚们的歌声。灵豚们不甘示弱地扯开嗓门竭力回应。灵豚与天鲸的声音在空中回荡，此起彼伏。
天擎已经丧失了理智，内心的欲望无限扩大，在这场音乐会的高潮，他终于把持不住，向身下的灵豚俯冲下去。
这是一场灾难，在星球上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