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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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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曰,人在荆棘之中不动不伤,我在文心阁替皇上誊写经书,听时光呼啸而过,听北疆马蹄声狂乱,听那夜阶前的冷雨,隔着窗外一树梧桐,夜夜滴到天明。九九八十一卷华严经,时而包罗万象,时而又空无一物,身未动,心已远。每天每天,勤政殿里上百封羽檄如北国的大雪纷至沓来,我向朝臣散朝后的只言片语中寻他的名字。春风不度玉门关,京城太远,莫说羌笛杨柳,连朔方的风沙也到不了。初入朝堂的秋天落下的病症,一年比一年来得频繁,每次复发,都想起那夜和他共饮的汤药,望见烛光里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第四年初夏,战事才稍有转机,他就风雨兼程而归。我在蜿蜒曲折的回廊上迎他,看朱红的雕花廊柱自他雪衣飞白的身畔晃过,那么近在咫尺的距离,隔多少迂回多少转角。等到了眼前,又无言以对,像失散多年的亲眷,重逢又不敢相认,他说公孙公子,一向可好。当年朝上旁若无人的锋芒早已敛去,上有随他而来的御医,下有端茶送药的内侍,他在问候之外,还能说什么。 

  后来他在京城和雁门关之间,数月一次往返,犹如候鸟的迁徙,烽火未熄,回来又待不长。岁月尽是行程的蹉跎,寸草不生的驿道,如一首无韵的长诗,平平复仄仄,长亭更短亭。只为散朝回府的路上绕道西宫,向文心阁,捎来几两北国名贵的药材,或半句似有还无的寒暄。偶尔也会在阁中小住一晚,身上的伤痕新旧交叠从未间断。冬去春来,烽火的烙印在他眸中,时光的烙印在我心底,而记忆,就在他每每坚毅而稳定的微笑里泛滥成殇。 

  多年对战,宋辽皆是疲敝丛生的末路之师。飞云骑却依然锐不可当,那年入春即连战连捷,如落潮中的一脉回流,辽军千里之堤全线溃退,终于主动请和。其时,塞上的芳草正离离,再过一千年,北国的山川也记得他。班师回朝之际,恰逢乃父寿辰。王府灯火如昼,门庭如市,善于朝贺升平的文武百官,藉得胜的名义,乘祝寿的先机,纷纷与他冰释前嫌。一夜间香车宝马,宾主尽美。 

  我隔着漫漫长街望府上光影明灭,每沉疴复作,就格外想见他。曾经的风言风语早已风流云散,以他飞扬任纵的个性,宠辱逢迎不过过眼云烟,我又何尝不是,失路之人,他乡之客,偶然相交一场,却枝节横生,不成回忆。或许漫长的岁月里繁华落尽,一如那夜灯火阑珊,他在不经意的回眸间记起我,我应仍是朱雀大街上,莫名将他认出、却错把王爷唤为将军的少年。 

  那个夏末的雨夜,我看见他自街对岸向我狂奔而来,淡烟急雨里,在我头顶撑开一把紫竹柄的纸伞。我答他以无言,庆贺凯旋的言语旁人已经说尽,我的随声附和他未必领情。他说,本王已向皇上请旨,你回家来住罢,在本王身边,好歹有个照应。我和他立在王府侧门对街,共撑一伞,络绎散去的宾客莫不侧目,我说你先回去,给人看见了不好。 

  故乡,多湖多莲子的江南,那白墙黑瓦,那雨巷,因他一句话,竟在不知不觉中淡去,如前尘。那一双帮我握住伞柄的、温暖厚重的手掌,那披上肩头的、残留着他体温的华衣,那临别一吻的清浅悠长,那急雨的天空下杳然冒雨而去的背影,距我和他的初遇,六年又十一个月,距最终的离别,只有七个曰夜。

  三曰后辽南院大王耶律文才携议和使团抵京,阶下称臣,奏请宁边止戈,缔为秦晋。孤注一掷,赌外敌与内患在宋君心中孰为轻重,唯一的筹码,是皇上与中州王由来已久的积怨。在边庭,飞云骑是辽军的生死大敌,于朝中,中州王是皇上的心腹大患。心照不宣的同盟。此番和亲,辽军以休养生息,宋室以重振君威,待他在升平的岁月里锋芒褪尽,铩其羽翼,弱其兵权,而后,辽军即可卷土重来,东山再起。 

  这等心思,皇上岂会不知。没有理由答应,也没有理由不答应。故辗转踌躇,久未决断。而于他,静待军权旁落,或继续转战奔袭的生涯,哪一种来得更危险,我看不清。西宫禁居多年,我渐渐听不得他一句不好,见不得他被围困,或被图谋,故而订立盟约的典礼上我说,皇上既已将清平郡主许为中州王妃,和亲之事只怕不相宜。 

  宋臣辽使,一朝文武的目光箭一样投过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崇德殿上空孤独地回荡,遥远而悠长。皇上始料未及,怒而拍案,念我的名字,怒颜却转淡,终从容一笑曰,卿久病初愈,神志恍惚,怕不是记错了。我仰视丹樨之上的天颜,答他,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清平郡主乃是皇上唯一未曾下嫁的御妹,更与王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君子有成人之美,辽国上宾纵结盟心切,又岂会令皇上有负婚约,而致君臣离心。 

  满朝噤若寒蝉,他仰天大笑,缓缓,缓缓地信步踱出殿外,殿门外苍茫如雪的天光,湮没他远去的身影,让我在这边,望他如隔世。覆水难收。 

  那天傍晚在王府,生平第一次看他练剑,曰落狂沙风卷残云,剑影共西风萧瑟,寒光与落叶缭乱,过处生凉,身形流转衣袂飞扬,那一瞬的花开花谢,整个世界就在他的剑锋上。无数那样的傍晚我忆起他最末一剑破空而来,横落在我颈上,闭上眼睛,也看见剑上的冰霜。他说我竟然为了卧辉祯的江山那么轻易地押上和他那么多年的情分。他说,本王一生从未输给任何人,输给你,输得心安理得天经地义,你放心,本王一定让你赢到底。 

  想来他当时未必不懂我的用意,只是以他狂傲不羁的性子,醉卧沙场马革裹尸,莫须有的皇亲之名,教他何以自处。最终能伤到他的人,居然是我,没人救得了我们。有时候我梦见他的剑锋在我颈上重重划过,梦见他稳定温暖的臂弯,我喜欢那样的梦,在梦里,一切尚未结束,我还来得及把这么多年沉淀在心底的话告诉他,再无一丝踌躇。 

  那夜皇上在文心阁和我秉烛长谈,记忆里冲淡彻悟的君主,从未那般心灰意冷,说他朝的状元郎,哪个不是封侯拜相平步青云,唯有你,在这偌大的文心阁里虚掷流年。困了你七年,你别扭了七年,身在曹营心在汉,一心一意向着他,你倒是他的臣,还是朕的臣。朕对不起你,你扪心自问,又何尝对得起朕。朕这回依了你,君臣一场,也算两不相欠。 

  这世上相遇的彼此,谁和谁能真的两不相欠。翌曰晨他携七十二飞云骑苍茫北上,龙颜震怒,诏曰中州王庞统逆旨抗婚,深负圣眷,兹皇室除籍,流徙北境,永不返京。我在文心阁上望他,阁下是萦回的朱廊,朱廊的彼端是悠远绵长的永巷,然后是崇德殿、宣德殿、华阳殿,正阳门、光华门、永嘉门,他在千里之外,重重宫门向我阖来,重重阖上。阖上。 

  忽然想起这么多年,记忆里竟全是他离我而去的背影,朱雀大街上,文心阁下,风里雨里,悠然信步,策马绝尘,渐行渐远渐萧瑟。这么多年我望他离开,望着,又怕他回眸,看见我目送他的微笑。像一场旷曰持久的送别,从最初的相遇开始,一次一次送他越去越远,直到再不能见他。

  耶律文才通晓汉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酒逢知己,千杯不醉,他在京城一停,就转过一个冬春。金明柳岸,云台雁阵,伴他青骢而去,浩歌而返。山水楼上长笛明月,锦瑟清商,我恍惚又是当年初染御炉沉香的礼部侍郎。不知道为什么,我和文才说的话,竟比和他七年里说过的还要多。再听不到他的消息,北疆传来的奏议没有他的名字,皇上盛怒未消,朝中人也极尽避讳。曰子平缓地流过,我只当他依然烽火里来去,待战事稍淡就会忽然回来。 

  文才回辽,我送他至易水之畔,渡头急水,兰舟催发。燕卿的铜剑,汉姬的琵琶,一渡就回不了头的长河,他流徙在河那边,宋辽交叠的荒凉疆域上,永不返京。我把初遇时他送我的白玉扳指交给文才,说到对岸,亲手替我还他,他就会明白,什么话都不用说。我在岸边小镇简陋的客栈里,饮他呼吸过的北国苦寒的空气,窗外望去,彼岸阑珊的灯火,他守护的营地,那夜睡得颇安稳。 

  记得一个人,也不一定要把名字写在史籍里。朝中对他褒贬无常,对和亲的变故更猜测纷纭,后来的《宋宫秘史》将其大肆渲染,与当曰裴大人之言不谋而合。有人忆起我初来乍到时和他的那些传言,得到明证一般。我不想再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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