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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娴的名字一次一次地被他叫着，仿佛漫不经心，听在舜青的耳里却是很沉重的涩，恨不得把这个名字从他的嘴里抹下去，抢出来。他仿佛看见那个女人苍白的影子微弱地微笑，只不过短短的几年，那个小女人的健康和天真已经全然不见。
造化弄人？
沈白说：“小娴说……”
舜青打断他，简简单单地说道：“好吧，就这么定了。要我做什么？”那一刻他的心里是乱的，各种主意纠缠一起，再理不出头绪。
当然，许娴跟安然说的时候安然也不高兴，因为许娴满嘴都是沈白说，沈白说，沈白说。安然听到一半，站起来去找火机。大冬天的，她就穿两层tanktop，里头的是暗灰，外头的是白色，下面是一大幅酒色镶金丝绸围成的几乎拖地的裙子，一动满眼金光闪闪的，惹得许娴抱怨：“小姐，你别晃来晃去的，我眼晕。”
安然“啪”的一声点燃了摩尔烟，吸了一口，踱回来若有所思地把满口的烟喷在许娴的脸上。慢慢地，仿佛在把一碗热粥吹凉一样地小心。她的眼睛带了点挑衅地看着许娴，那一片烟气周围白得几乎发蓝，衬得睫毛长得仿佛可以把一支铅笔放上去。
许娴伸手把她推开，一只手去扇那烟，嘴里狠狠地说：“臭丫头，你越来越出格了。我满心为了你打算，你倒好。”安然却不再看她，一转身说：“我还以为你只记得天下有沈白这个人呢。”安然家里到处都有烟灰缸，这会子她随手捏了一个水晶的来接着烟灰，半侧了头说：“反正只要是沈白的主意总不会太错了是吧？那好，我去是去，可是可别指望我干活。你大小姐可得把行程安排得妥帖了。”
这话听着虽然狠，口气里却已经松了。安然小时候学过三年的芭蕾，虽然后来放下了，到底功底在。许娴有点羡慕地看着她优美温和的颈逆光绕出一个温柔的曲线来，叹道：“小然，将来我要是有了女儿，让她跟你学芭蕾。”安然一顿：“难道你们已经打算要孩子了？”
这件事是许娴一直念念不忘的心事，不，沈白不肯。沈白说他们的事业还没有进入正轨，经济基础还有待建设，房子没有，狗没有，当然也就不必有孩子。许娴每次看见别人家的白白胖胖的小东西都忍不住地摆弄，眼巴巴地想自己的孩子会什么样子，可是孩子，到底是可望而不可及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站起来走到窗边。
许娴来美之后一向打扮简单，今天也不例外。只是一件黑色的套头高领毛衣，下面是紧身的黑色毛料一步长裙，头发盘上去，全身上下只有一条简单的珍珠项链，瘦削而忧伤。安然明白了那答案，忍不住走上去，从后面抱着许娴的肩，把头靠上去。许娴不用香水，可是安然仿佛闻见一股淡淡的栀子花的香气。她有点贪婪地汲取这个瘦弱的身子上的热量，喃喃地说：“小娴，你说咱们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要嫁给男人？”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问题许娴也想要问，可是谁又会有答案？她只能反手握住安然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安然的人仿佛在轻轻地颤抖，许娴低声说：“别怕。舜青，是个好人。”
第十二章 白鸥为何而啼（2）
最后，四个人在感恩节的前夜直飞拉斯维加斯。许娴当然是跟沈白坐在一起，舜青和安然的飞机座位安排也就水到渠成。飞机起飞，舜青呆呆地看着机翼舒展，滑入云端。天色还早，却有淡淡的雾气。西南航空的机翼是红褐色的，划过那层层薄纱一样的云雾，仿佛虚幻。
安然翘脚坐在外头，无聊地翻飞机上的画报。舜青再看一会儿，阳光刺眼，只得关窗。这时飞机里大部分的窗也已关上，只有头顶的日光灯灼灼地照得一飞机的人脸色惨白。舜青回头看见安然的头低着，头发用一支苏木发簪随意盘起，丝丝缕缕的发丝散落颊边。今天她打扮得并不出挑，白衣灰裤，外头披了一条纯黑的羊毛大披肩，把肩头紧紧地裹住，整个人看上去竟然温柔得可怜。只是小指上的戒指让日光灯照得七彩流溢，却又带出一股倔犟的凌厉出来。
舜青微笑：“看到什么好东西了没有？”
安然抬头，也微微一笑，指着画页说：“Yeah，Diamond。”原来那页竟然是蒂芬妮的珠宝，一篇都是各色钻石，铺天盖地的冷光，却又艳——真像安然的人。舜青几乎冲口把这话说出来，可这话到底暧昧。所以他就继续微笑说：“啊，Diamondisgirl‘sbestfriend（钻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
安然微笑着看着舜青，看到他几乎尴尬，才说道：“噢，好玩么？”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笑得甜蜜，许娴远远看见了心里咯噔一声，全身上下都不自在，连忙拍拍沈白的手让他也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己的好奇用一片好意来遮盖。她自己深知安然的魅力，只道舜青只有乖乖束手就擒，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忧伤。
可是舜青坐得离安然很近，所以他看见了安然眼睛里头的冷，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这个女孩子为什么艳得让人害怕。舜青笑笑说：“不好玩。”然后他不等安然说话，又微笑着说，“那我就睡了。”
安然甜蜜一笑，把涂了玫瑰色口红的唇凑在舜青耳边低低道：“沈白，你也玩不起。”
第十三章 纸醉金迷之地（1）
这还是安然第二次到Vegas，而许娴虽然上次来过，到底是为了婚礼，不曾尽兴一游。四个人下了飞机心情各自不同，除了沈白全部心事重重。走出机场沈白说：“别租车了，索性四个人打车过去，省钱。”沈白虽然已经毕业多年，身上还牢牢地印了勤俭持家的美德。于是四个人爬上一辆小型厢型车，一路绝尘而去。
Vegas是个古怪的城市，夜晚灯红酒绿满眼纸醉金迷，可是这会子还是白天，整个城市就像卸去了脂粉的老妇，站在客人面前手足无措。各种夸张的颜色此时看上去只觉得可笑，紫色，红色，一切在夜色里摇曳的颜色都带了一种晦暗的羞涩，仿佛舞女下台来才看见的那一脸的浓妆和两道黑黑的眼线，让所有的人都有点纳闷。
四个人租住的旅馆是一间旧店，离新兴的布拉乔、威尼珊颇有距离。安然下车，回头看见路边已经有几个女人徘徊来去，不由吸一口冷气。沈白早已预订房间，过一会走过来，发给每人一把钥匙。原来房间订了两间，所以理所应当的是沈白舜青一间，安然许娴一间。安然向许娴嫣然一笑：“Baby，ewithme。”说着挽了许娴向沈白眨眼，“沈白，小娴这两天可全是我的了，你吃醋不吃醋？”
沈白在旁边咧嘴笑着看，舜青却扭开头去。
大堂的墙壁是人造大理石的，打磨得平滑，舜青从大理石的反射里看见他们四个的影子纠缠在一堆，都是黯淡扭曲的，在大理石上一滑一滑的，忽然交叠，忽然分开。
晚上四个人一起出门，在街上逛了两圈之后许娴说：“不如去布拉乔看喷泉。”沈白却已经饿了，左顾右盼的没有听见许娴的话，忽然欢叫道：“丹尼斯。”
丹尼斯是美国连锁茶餐厅，虽然此地的丹尼斯看上去形状不错，可是想来也是只能卖卖蛋饼香肠一类。许娴心里轻轻叹口气，还是上前挽住沈白的胳膊柔声道：“看你，也不问问别人。小然舜青你们饿不饿？要不要现在去吃饭？”
安然的眼睛在朦胧的傍晚亮晶晶的，仿佛折射着Vegas初上的灯火。她微笑着斜了一眼舜青——舜青自从飞机上就有些沉默，仿佛有点心不在焉，然后说道：“沈白要是饿了咱们就吃饭去吧，不过我可不要吃丹尼斯，去布拉乔看看怎么样？据说那里的香港面做得很正宗。”沈白听见布拉乔本来犹豫，又听见是吃面才松了一口气，接连叫道：“好，好，那去吧。”
安然随手挽了舜青，领先走开去。
她还是黑色的披肩，里面却是乳白色的窄下摆小礼服。颈子上系了一条细细的白金链子，若有若无地闪耀，头发半盘半散，插的还是那支苏木簪子，脚上换了一双半黑半白拼成的细跟凉鞋，两条线条优美的小腿俏生生的。而舜青却是普通的黑色衬衣，黑色长裤，一手插在兜里。他似乎有点惊奇安然的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