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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依凭在写字楼前的空地等我,目光温和,已经有了并不细致却很显然的准备。他说:宝心,我们去酒吧坐坐吧。
我同意。结婚后,我们很久没有去过酒吧了。5年,真的是很久了。
早上10点钟,酒吧里没有客人,只有带着睡意的服务生朦胧的微笑。
坐在那儿,我忽然发现我并不知道一个妻子应该对一个出轨的丈夫说些什么或者是有怎样的心情。我奇怪的是我对那个叫天恨的女子充满好奇。吴依凭问我喝点什么。我就笑了。我爱了他5年,又做了他5年的妻子,前前后后10年的时间,他竟然不知道我早上喝什么。但是以前我是不在意的。
我摇头:告诉我天恨是谁。
吴依凭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尴尬。他不是个小丈夫,从来都是大男人,我偏偏爱他这一点。
是程天恨,他说,一个女人。
当时我是笑了的,我说这个名字真好。
吴依凭这才说了对不起。他说,对不起宝心,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的心是在那一刻开始痛的,并不激烈,像是风吹皱的涟漪,一点点,一点点重叠过来,隐约的,缓慢的,然后就占据了我的身体。
吴依凭说:宝心,如果你很难过,你就哭出来,你别这个样子。
我用手扯着我的衣角然后松开,那天早上我穿了一件宽松的衬衣。我忽然发现它真的太大了,我藏在里面好像找也找不到。我的样子就是想在衣服里找到自己,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却没有眼泪。
我住了口,没有再问他什么。我想不管问什么他都会坦白地告诉我的,而那种坦白是对我加倍的伤害。
服务生终于送了一杯水过来,我抱住杯子。吴依凭说:宝心,告诉我,你想怎么做?
我喝了一口水,很凉。我说我想见见程天恨。
为什么?
因为,我很好奇。或者是不甘心,但我没有说,我不知道除了我,吴依凭应该爱哪一种女人?我不过28岁,并不算老,也没有在婚姻中把自己变成一个琐碎的女人,我们甚至还没有孩子。吴依凭并没有厌倦我,他身体的热烈是最好的证明。就在程天恨发错短信息的晚上,我们刚刚有过缠绵,并不是在梦里。
吴依凭沉默了几秒钟,说:好,你可以打电话给天恨,她会见你的。
于是两天后的黄昏,我见到程天恨。
出门前还是穿了最让自己出彩的衣衫,却竟然悲哀到是程天恨的重复。
2
程天恨看到我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惊慌,很从容地站起来,弯身把烟蒂按熄在烟缸里,看着我说,你好。
我微笑。我希望我的微笑可以比她美丽。
程天恨也微笑,她说,吴依凭总是说天下没有比李宝心更会笑的女人了。
吴依凭这个男人,当着我的面叫她天恨,却当着她的面叫我李宝心。
我不动声色地坐下来,我说:吴依凭经常和你说起我吗?
程天恨继续笑,说:他并不是个太精明于感情的男人,有时候不知道怎么样才会哄得女人开心,可是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他,我不想听你们之间的种种。因为,有一点我是知道的,我迟到了。
黄昏的酒吧里已经开始有零零落落的客人,没有人注意我们。两个看起来都算得上优雅别致的女人,坐得很近,微笑着交谈,一如闺中知己。但是我知道我们两个人手里都是拿了刀子的,不是温柔地刺向对方,就是刺向自己。
程天恨也知道,至少她知道我找她不是吵架和打闹。她知道吴依凭即使有了情人也不愿放弃的妻子是怎样的女人。
所以第一个回合,我是失败了的。
程天恨又在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枝烟来,递给我,然后抽出另一枝。她说,我知道你也抽这个牌子的烟。
她知道的我,比我知道的她多得多。我不知道我该为这样的境况伤心还是庆幸,毕竟吴依凭还知道不肯用这样的方式伤害到我。
程天恨轻轻吐出一口烟雾来,说:宝心,你是不是很恨我。
恨?我恨她?我恨一个叫程天恨的女人?我恨她爱上我的丈夫或者我的丈夫爱上她?可是恨有什么用吗?
所以我摇摇头。不是恨,是很奇怪的一种感觉,我说不出来。我来之前希望你非常非常年轻漂亮,非常柔和,但是,你并不是。
我不想恨一个条件不比我好的女人。
程天恨忽然笑了,说:吴依凭真的很奇怪,虽然他每次说起你的时候,我都感觉到有些片段很熟悉,但我也曾经想像可能在外表或者性格上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女人。他因为厌倦了其中一种而选择我,现在看来真的不是。
服务生给我们送来了飘着柠檬片的克罗那。我看着美丽的啤酒瓶笑了,我说,吴依凭没有告诉过你,我对任何啤酒都过敏,我只喜欢喝水,那种纯粹的白开水。
程天恨伸手把我面前的酒瓶滑到自己面前,招呼服务生:白开水。水杯放上来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吴依凭问我的那句话:喝点什么?
原来吴依凭也没有直觉。但是我开始有一点轻松,我和程天恨,终于出现了细节上的不同,即使只是一杯透明的水。
我宁肯以为喝水的女人比喝酒的女人更可爱。
接下来我们说了些什么都不明确了的话题,断断续续的:关于女人和男人,关于感情,还有吴依凭。喝了一些酒的她好像开始不能够集中自己的思想。而我的心,只在不可能坦然的恍惚中。坐在对面的,毕竟不是我的朋友甚至不是单纯的陌生人,而是我的情敌。但是程天恨的最后一句话我记得非常清楚,她说: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吴依凭可以不在乎我的感觉了。
他觉得,我不过是另外的一个你。他是爱你的,虽然这种爱现在看起来有点奇怪。
程天恨说完这句话后就一口把最后的酒喝光了,然后她招过服务生埋单。
我把钱先递了过去,我不想欠下她一杯水的人情。程天恨却很轻松地说服了服务生拿走了她手里的钞票和一张贵宾卡。
站起来的时候程天恨说:宝心,为什么你不问以后会怎么样呢?
我愣了一下。是啊,我竟然忽视了,在来找她之前我忘记了应向她要一个态度的。
那么,我说,以后会怎么样,你和吴依凭?
程天恨忽然抬起手,又轻轻地落到我的肩上。我不是故意发错那个信息的,她说,我曾经和吴依凭说过,什么时候你知道了,我和他也就结束了。因为,我不想明明白白地做3个人的感情游戏。互相不认识的时候,是可以当做对方不存在的。
我笑。
程天恨说,你为什么笑?
我说,其实我就是想来见见你,想知道吴依凭喜欢上的女人还会是哪一种样子。但是,我很失望。本来应该痛苦的事,痛苦不起来。
程天恨的手在我肩上移开,你会原谅吴依凭吗?
要是你,你会吗?
程天恨摇头。
但是我会。我看着程天恨那双细细的恨天的眼睛说,因为第三个人是你,所以我选择原谅。我没有骗程天恨,当我看到她的时候我就原谅了吴依凭。纵然他的感情出轨了,这条轨道,离我也不是太远。或者,是他出现了错觉。
这样最好。程天恨说,我走了。
我点头,看着她飘出了酒吧昏黄色的灯光。
3
一切都在那个黄昏消失殆尽,生活恢复从前。好像那个叫程天恨的女子,从来就没有在吴依凭的生活中出现。他甚至没有怀念过,抽烟,看影碟,只吃一家店的比萨,在网上下象棋,不遗余力地赚钱,和我莋爱。
程天恨没有带走他生活中的任何东西,除了我不可能知道的梦境。最好的是,吴依凭再也没有重复他的歉意。一张脸,比从前更加从容和坦白。于是我好像忘记了那个黄昏,我见到的,那个叫程天恨的女子。
平常的一个晚上,吴依凭揉搓着我的头发,他说宝心我们要个孩子吧,要个女儿,长得像你。
那是第一次,吴依凭明明白白告诉我他要一个孩子的愿望。
我说好。28岁,也是一个女人应该做母亲的年龄了。
程天恨是在第二天重新出现的,在我和吴依凭决定了要孩子的第二天,她打电话给我,她说宝心,我怀孕了。时间太长了,我需要做手术,但是我找不到别的人给这个手术签字。
没有一点赘述,一句话交代了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