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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来再也没见过龙一,他果然去了日本,红房子没有倒闭,甚至没有改头换面,一切还是老样子,老得像是它从存在到永远都会是一样的状态,只是老板换成了寻明美。她没有跟他去日本,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无从知晓,因为那一年的冬天,我离开了北京,误打误撞在杭州的某间国际广告公司做起了设计师,梦幻一样地过上了朝九晚五的白领生活,头发全部梳在脑后,一丝不苟的衣着,逢人便微笑的礼节,我好像脱胎换骨已将所有关于青春的记忆像一张皮一样地留在了阴暗的北京。温特,小提琴,蚂蚁,红房子,龙一,方琳,明美,苏美……说起来都是多么遥远的事情了,遥远到只剩下一串名字和一堆记忆,我想时间是个多么无情的东西,但是无情的时间有很多功能,其中值得赞颂的功能之一就是帮助遗忘。杭州的美景治疗了我阴沉的心情,我在遗忘,我逐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每天出入繁忙的场所,认识不同类型的人,春风得意或者疲惫不堪,那都是完全不同的内容。
虹桥书吧。
第63节:魔鬼站在悬崖边(63)
我的青春是如此地苍白,以至于我已经忘记了曾经最爱的橙色,曾那么温暖地停留在生命的一角,以伤感的姿态看待着一切的发展。一切全都过去了。
选择杭州的另外一个主要原因是因为西湖,那个冬天的西湖给我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那厚厚的雪,仿佛将我全部的感情都埋葬在了雪里,等春河开化的时刻,我昔日的灵魂也似乎被冻死在了这座美丽的、著名的湖里。
我想我是重生了,呵呵。重生,真好,原来只要愿意,一切都可以推翻重新来过。
小凯经常问我:“你的过去怎么样?”
我通常会含蓄一笑,然后说:“我没什么过去。”
小凯是我的男朋友,一个地地道道的上海男孩,高,瘦,白皙,看上去就是教养良好的模样,在顺境中长大,在公司里有着良好的人缘,见谁都会热忱地笑。他终于在某一次的公司酒会打动了我,不是因为他阳光般的笑脸,而是因为他借着酒兴,弹着吉他唱了一首《文生》。那一瞬间,我仿佛感觉他的手变成了穿越时空遥远的另外一个人的手,那些跳动着的旋律和节奏,使我恍惚地忘记了时空的距离,飞到了早已记不清楚的一些年份里去,我不愿意提他的名字,但是他,他何曾如此温柔地唱过一首平和安静的歌?
我的眼睛模糊了,那一夜,我喝了很多酒,还讲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正好有着庆祝的背景,所有的荒唐都可以被原谅。后来所有的同事都被我的真情流露所感动,在诚恳的半开玩笑中,努力地撮合和成全我们,最后终于成就了我跟莫小凯的恋爱关系。
所有人都认定的匹配,是很容易令迷惑的两个当事人更加迷惑的。我一直觉得,我和小凯的爱,来自于众人的推动和我们彼此的迷惑。
每次看到小凯,我的脑子里都会出现《文生》的歌词和旋律,只是小凯不再是小凯的模样。我常常愿意跨越现实和时空产生一些迷幻的灵感,就让我暂时忘情地妄想一下吧。我伏在小凯年轻而挺拔的肩上,任由时光流转,无法停止胡思乱想,我快要疯了。
Starry; starry night
Paint your palette blue and gray
Look out on a summer〃s day
With eyes that know the darkness in my soul
Shadows on the hills
Sketch the trees and daffodils
Catch the breeze and the winter chills
In colors on the snowy linen land……
我真的快要疯了。
假如说,假如我敢说我忘记了温特,那我再也找不到一个借口面对这场白白得来的侥幸的快乐,我发疯一样地迷恋着小凯的琴,我无比恳切地请求他一遍一遍地弹着Vincent,小凯一定以为我是为着我们爱情的纪念而迷恋着这首歌,他绝不会猜想到我所阴暗地怀着的鬼胎。那些蛛丝马迹中的秘密,我说不出口,我也不可能说出口,我不会让冲动的魔鬼打翻我平静的生活。
小凯弹到一半,突然对我说:“你知道这首歌是唱给谁的吗?”
我恍惚的思维从中断的韵律中惊醒过来:“Vincent? ”
“是的,文森特·凡·高。Don Mclean为纪念凡·高而写的这首歌。”
“啊,竟然是他。”
“是的,我最爱的一个画家,你喜欢他吗?”
“我只知道他割了耳朵,是个疯子。”
小凯笑了笑,继续弹起琴来,好像我刚才的话,是个白痴说的。我觉得有点残酷,从他的歌声中站起身来,推开了窗,外面是罕见的星光。
“就是这样的一扇窗,我们看到的,仅仅是最寻常的星光,而对于凡·高来说,确是难以成全的自由。”
我困惑地看着突然变得伤感起来的小凯。在我的印象中,小凯是不会忧伤的人,什么事情在他看来都很简单,即使原本复杂,也会在他阳光灿烂的一笑中变得简单。
“他是在用全部的生命作画,他是那么的单纯和敏感,对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存向往,面对困难无能为力,他靠着自己一点点渺茫的希望和忍耐的毅力等待梦想的实现,但是最后他失败了。他的成功来得太晚,以至于他所有的热情都被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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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魔鬼站在悬崖边(64)
“为什么他不妥协?”我笨拙地问。
“妥协了他就不是凡·高了。”小凯回头看了看我,坚定地说,好像他完全通晓凡·高的信仰般自信。
“只有凡夫俗子,才会妥协。天才都是固执狂。”
我想起了温特,想起了那些固执和妥协的岁月,无语以对。
“去年去荷兰的凡·高纪念馆,这首歌一直久久不停地放,好像那么平静,却又如此残忍。我几乎不敢直视他的作品,好像他的绝望、祈求、愤怒和无助全部都凝固在了画布中。”
“他有爱情吗?”
“没有。只有一次,他想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挽救一个妓女,但是后来失败了。他救赎不了她,救赎不了任何人。谁都不是谁的神。谁都无法从别人那里得到救赎。”
“我想起了弗里达。”我说,“一样地用生命和热情在作画,一样无法救赎和被救赎,一生忍受着命运给她的疼痛。”
“对,这个世界并不适合单纯的人生活,甚至不适合纯粹的人生活,所以有那么多人满怀留恋地来,却绝无留恋地走。”
“我愿意离世是喜,我愿永不再归来。”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没有什么可盼望的。”
我看着小凯,感觉到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他:“我不知道你这样绝望的。”
小凯看着我说:“你并不了解我。”
我点点头,也跟着说了一句:“你也并不了解我。”
小凯笑了说:“终究有一天,我们会了解生命的所有含义。”
“生命的含义……多么严肃的课题。我只想有一面照见未来的镜子,看看我将来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会跟什么人在一起,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果你看到的那个人不是我呢?”小凯露出调皮的笑。
我说:“肯定不会是你。”
小凯的笑容僵住:“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觉得你的未来会是我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谁都说不好。”
我看着窗外,满天的星星,凡·高的星夜,小凯的星夜,我的星夜应该都是差不多的景况,但是谁都找不到自由。
“如果你守着心灵的伤痕,始终不肯放,是不会找到幸福的。”
小凯说完这句话,消失在我面前,留给了我无尽的长夜。
我打开电脑,像往常一样开始写着那无穷无尽的计划书,作着无穷无尽的总结,偶然去一些乱七八糟的站点。播放器里放着、很多年未曾更换过的、已经听腻的摇滚音乐,温特之后,我只听这一种音乐,并且只接受这一种类型的音乐了。我甚至将小提琴、声乐和那些陪伴了许多年的歌都忘掉了,谁都不会知道我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