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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木,那是你孙子啊?”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问。
“嗯。”外公简单地答道。
关飞学着外公的动作,将木桶摆在水龙头前,然后坐到一张小木椅上。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又有一个壮年人问。
“关飞,关羽的关,张飞的飞。”外公微笑着说。
关飞从没见过外公笑的样子,他诧异地看着外公。
外公边开热水边说道:“这孩子,以后会像《三国演义》里的人物那样出色。”
男人们都笑了,关飞这才知道外公的心意。
那天,他帮外公搓背,外公也帮他搓背。在回家的途中,他还是一脚深一脚浅地跟着外公,他们俩还是没有说话,但关飞觉得一直漂浮的心终于有了落脚点。渐渐地,他喜欢上了这个沉默寡言的外公。
至于和井上纪夫的相识,是很偶然的事。
他在港口附近的学校上学。因为是新来的插班生,再加上他的日本话说得不灵光,因此和班里的同学格格不入。
放学后,他常常一个人在渔港闲逛。这个小渔港位于末广町附近,周围的房屋仍保留着古时的木质结构,倾斜的屋顶铺着一层薄薄的白雪,屋前的小纸灯散发着不合时宜的宁静。听母亲说,离这里不远的建筑物都不是这样的。那些房子是欧式的,所以吸引了很多游客。他一直很想去看看,可惜外公和母亲都没空陪他。
那天黄昏,他和往常一样在家周围闲逛。
就在港口附近的小沙滩,他见到了井上纪夫。当时,井上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一块木头。他的神色肃穆,就像在观赏奇珍异宝似的。
这表情吸引着关飞,他不由走了过去,然后也蹲下,好奇地看着他手上的木头。
像是完全没察觉到有人在身旁,井上仍然在专心地凝视着木头。
“有什么好看的?”关飞终于忍不住了。
井上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猛然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关飞。
“这木头有什么好看呀?”关飞又问。
井上笑了起来,说:“哦,这木头可以用来做木雕。”
“木雕?”
“嗯,你看这木头表面非常圆滑,说明被水冲洗过,然后长时间裸露在太阳的照射下,也没有爆裂,所以一定是一块很好的木头。”
关飞不经意地打了个哈欠,他听不明白井上的话。
井上见状,站起来说道:“来,我带你去我家看木雕。”
井上是个个子高高瘦瘦的人,脸色苍白,不笑的时候让人觉得冷冰冰的。但很奇怪,他一旦笑起来,就像有了能融化冰块的力量,会使整个气氛变得不一样。
关飞十分喜欢他的笑容,也很想去看木雕,但又有点犹豫。母亲常吩咐他不要随便和人接近,如果不是见到井上奇怪的样子,他也不会主动走近他。
井上察觉到了,他说:“你是不是刚来日本?”
关飞戒备地问:“为什么这样说?”
他一直很介意自己的身份。
“哦,那是因为你的日语。”井上笑着说。
关飞低下头,踢走地上的一块小石头。
“没什么的,一到东京,这渔港的人也会被人笑他们带口音的日语的。”井上撩拨了一下头发,“什么都是比较之下才有结果,不去介意比较就没事了。”
关飞喜欢他淡然而关切的语气,他点点头说:“妈叫我别主动接近陌生人。”
“咦,为什么?”井上问。
“不知道。”关飞说。
“那好吧,你明天再来这里,我带木雕给你看。”井上说。
某种开始(4)
海浪轻轻地拍打着小沙滩,发出有节奏的“哗啦”声,虽然那天没有下雪,但天气仍是冰冷刺骨。关飞擤了擤鼻子,微微地点点头。
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关飞仍觉得不可思议。
第二天黄昏,当他来到小沙滩时,井上正低着头坐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用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见到关飞,他露出了笑容。
井上带来两个用木头雕出的娃娃,它们的表情一模一样。眉毛离眼睛远远的,令人觉得十分祥和;眼窝深陷,眼睛则眯成一条线,像在沉思;小小的鼻子带点玩世不恭的味道。
但细看之下,又好像不一样。一个的样子好像在生气,另一个则嘴角微翘,仿佛在想一件甜蜜的事情。
娃娃的服饰简单,头上戴着古朴的帽子,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
关飞看了许久,还是分辨不出,所以问道:“他们没有性别吗?”
井上“哈哈”大笑起来。关飞有点生气,他觉得井上在嘲笑他,于是立刻将木雕还给他。
“你不高兴啦?”井上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
“不是。”关飞赌气地说。
井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啦好啦,对不起,别生气。这两个木雕是有性别的,只要你用心去看。嗯,你叫什么名字?”
“关飞。”
“我叫井上纪夫,今年十二岁。”
他伸出手,宛如大人一样。关飞也不示弱地跟他学,两人握了一下。
井上看着手上的木雕说:“关飞,你知道吗?我在半小时内,就可以雕出两个这样的娃娃了。”
“真的?”关飞肃然起敬。坦白说,他并不喜欢这种娃娃,但觉得能在硬木上雕出这种东西,也一定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因此,当听到井上这样说,他的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井上见到他的表情,有点得意地说:“当然,我家还有许多。相对来说,这两个并不是很特别的。”
“哇,好厉害。”关飞由衷地嚷道。
井上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除了木雕,我什么也不懂。”
关飞喜欢他的坦白,他从不敢向别人说自己什么也不懂。
“你还是比我行,至少懂得木雕。”关飞说。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教你雕刻。”
关飞犹豫了一会儿,他并不想学木雕,不过他喜欢和井上在一起。井上让他觉得舒服,没有介意他的日语,也没有寻根究底地去追问他的家事。井上只是待他如一般的朋友,没有用特别的眼光去看他。
“好吧。”关飞答应了。
井上看来十分开心,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明天放学后在这里等吧。”
然后,他把两个木雕送给了关飞。
当晚,关飞的心情莫名地兴奋。他将木雕摆在柜上,看了许久,还是没有分辨出男女。在关飞的心目中,女的样子应该像母亲那样留着长发,温柔贤惠;而男的就该像外公一样,沉默坚强。
在许多年之后,有一次,关飞独自在家弹着木吉它。窗外传来“轰轰”的车声,树木在风中摇摆着,窗帘随风飘起,天空乍现一种不属于这都市的碧蓝。这种令人心碎的碧蓝是属于遥远的北海道的。
他突然大悟,除了外表,人都是一样的。大家不分男女,都拥有同样的情感--软弱、坚强、孤独、热情……
他想起井上当时说的话,“这种木雕是有性别的,只要你用心看”。如果他当时明白的话,事情或许不会发展成这样。想到这里,他不由心痛欲绝,泪水直流。
从那以后,关飞和井上成了好朋友。更让他惊喜的是,井上是他的学长,而且还住在他家附近。
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每天去小沙滩看看有没有木头。他总是一无所获,而井上常常能捡到一些宝贝。他总是兴高采烈地笑着说:“关飞,那是你太不细心了。”
关飞倒不介意是否会捡到木头,他觉得能和井上在一起已是很满足。从此,他再也不会孤单一个人了。
某种开始(5)
井上的家里有许多木雕,有花、有鱼、有猫、有狗等等,摆满了他的房间。他给每一个木雕都起了奇怪的名字,有的叫“祸”,有的叫“火盘”,有的叫“苦草”,有的叫“错”……这些名字令人想起的是不祥。
关飞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井上笑着说:“对,我就是要将苦难雕出来。这样的话,心里才会变得舒服些。”
关飞的视线被放在窗前的一个特别的木雕吸引住了,他心不在焉地问:“你有什么苦难?”
井上不出声了,他和关飞看着同一个方向。
那个木雕呈现出一个人的形状,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关飞联想起婴儿吃奶时的表情,他嘴一撇,你以为他要笑了,但一刹那又哇哇地啼哭起来。
这就是那种一刹那的表情。
“他叫nipopo,意思是树木的小孩子。”井上说。
“什么叫树木的小孩子?”关飞转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