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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一年暑假之前,我接到了小浅的电话。在电话离小浅低低地哭泣着,小浅说张宁,我现在在南站。电话非常安静,我熟悉的长途噪音不复存在。
在南站的一堆民工里面我挖出了脏兮兮的小浅,小浅背着一个灰色破旧的Adidas大背包,把脸深深地埋近自己的手臂里。我叫她,小浅。于是她抬起头来,小浅的脸是苍白的,她看到我,叫我张宁,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并且慢慢流下泪来。
我把小浅背回了家,她突然之间瘦了。我手里提着小浅的大包,让她伏在我的背上。小浅和我说话,她的声音还是低沉的,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小浅说,张宁,我和叶放已经分手了。我说,我知道。小浅说,张宁,我很难过。我说,我知道。小浅勒着我的脖子,说,张宁,我要哭了。我说,你哭吧。小浅点点头,然后我感到自己的背部被一点点侵湿了。
小浅在一个星期以后对我说,叶放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子。小浅看着我说,张宁你知道吗,这就是诗人,诗人需要新鲜。她说张宁你说得真对,诗人比狗还不如。比狗还不如。
整个暑假小浅都和我在一起,工工整整地把北岛的诗歌抄在A4白纸上,字写得很漂亮。小浅说张宁我真的很喜欢北岛。她微笑。小浅无数次在午夜的电话里对我说道北岛并且这样微笑过,但是却是第一次笑在我的面前。小浅还是给我念北岛的诗——这不是告别,因为我们并没有相见。小浅说我还是最喜欢这一句,还记得吗,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念的北岛的诗歌。
我当然记得。
我对小浅讲起那只离开了的猫,小浅说真希望她回来,我会好好养她的。小浅说张宁你知道吗?我非常喜欢猫。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就像一只真正的猫。小浅调很多混合饮料给我喝,比如说红涩情人或者蓝色忘忧。小浅总是会把蓝色忘忧调成绿色的,然后我就喝了很多杯绿色的蓝色忘忧。小浅对我说,绿色看起来要快乐一些,我笑,其实是因为她总是放多了柠檬。不过或许她是正确的,绿色看起来比较快乐。所以我给小浅买了一条绿色的裙子,小浅把它穿上坐在阳光里的时候我又想起来高中时候看她的侧脸的情景,小浅苍白的脸上还是有着那些细小的血管,头发还是顺着耳朵滑下来,她那样坐在那里,全身都笼罩在青色之中,好象马上就要消失。
我这样看着小浅,但是和年少时候一样,她总是不会转过头来。
因为小浅的出现,我停止了抽烟。小浅对我说,她闻到香烟的味道就会想吐。八月十六日我和小浅去看了一场电影,看的同样是心动。看到同样的情节的时候小浅居然开始低声地哭泣。我说,小浅,你怎么了。她没有回答我。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掌心一片冰凉。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小浅对我说,张宁,我有了孩子。她看着我并且微笑。
小浅在暮色中对我说,我有了叶放的孩子,就像以前她在暮色中对我说,张宁,我给叶放说了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候的那些日子,小浅在温书的灯下给我打电话,她说,我已经买好了车票,还有半个小时,天就会亮了,我在等待着太阳升起,然后离开这里。就和那时候一样,我只能对她说,一切都会过去的,然后听着她在那个遥远的地方哭泣,完全不能帮助她。
在有些寒冷的电影院外边,小浅穿着绿色的裙子,苍白的脸上血管若隐若现,她对我微笑,她说,张宁,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八月二十日起小浅失踪了。我找了很多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发现她的踪影。实际上,我不知道小浅可能会去什么地方,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又能去什么地方。我寻找着她,在北方城市的灰色天空下寻找着她,小浅,那个午夜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念北岛的诗歌的女孩,就这样轻易地消失不见。
我突然想起了那只离开的猫。它离开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北方的烟灰色天空下,小浅失去了踪迹。
二零零一年八月三十一日。我和小浅的阿让伊特罂粟节。晚上十点钟,我接到了小浅的电话。小浅的声音是有一些沙哑的。小浅在电话里对我说,张宁,节日快乐。我对小浅说,永远快乐。小浅对我说,张宁,我打掉了孩子。我走了。小浅在微笑着,和她以前一样,她说张宁你还记得吗?这不是告别,因为我们并没有相见。这句诗是北岛的。我说我一直没有忘记的。小浅,我叫她的名字,我对她说,回来吧,回来以后等待月亮升起。小浅笑了,她说,张宁,你是了解我的。我很固执。电话的沙沙声里,小浅和我说了很多的话,从少年时代的午夜电话,一直到绿色的蓝色忘忧,小浅说张宁你知道吗?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一直是很喜欢你的。
天快亮的时候小浅终于和我道别。她说,张宁,这句话虽然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不过我还是要再说一次。然后小浅用她低沉又有点清澈的声音说,张宁,我已经买好了车票,等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就离开这里。
我挂上电话转过身去,就看见小浅抄得很规矩漂亮的北岛的诗在洁白的4A纸上,小浅这么轻轻地说: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一切语言都是重复/一切交往都是初逢/一切爱情都在心里/一切往事都在梦中/一切希望都带着注释/一切信仰都带着呻吟/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
绿杨树下,木马走了/榛生
如果不是初一时的那次考试,我考了全年级的第一名,我想我也许真的会嫁给他的。
我比别人早两年入学,班里的同学都比我大。看着女同学长长的腿,男生嘴唇上茸茸的胡须,我感觉到孤单。成长仿佛永远不肯来临,多么期待自己也可以拥有那样骄傲成熟的神情和那样美丽舒展的身体,可以不屑地笑,微红了脸,偶尔还可以很冷漠。而我只是个小孩,又不肯做乖乖牌开心果,我爱生气,爱哭,所以班里很少有人和我玩。我与他们之间,仿佛有代沟。
偶然的一天,我看到某位同学放在桌上的学生证。那是杜耀耀的,我偷偷拿起看了。一看之下,我忍不住有点惊喜,他竟和我是同一年生的,只比我大一个月。于是我开始留意起他,他坐在我前排的前排,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和我同龄的人,他挺像样儿的,高高的,喜欢穿运动服。他长着一头很细的头发,是男生少有的细发。头发又常常剪得极短,脖子后面剃出一个小小的尖子,像史努比。
老师仿佛都很喜欢他,上课的时候常常点他的名字,他在下面搞小动作,一样可以对答如流,因此显得格外机灵。做课间操时他与和他同桌的女生在前面做示范,我们跟着他们做,他的正面不如背后好看,我看他的脸,总觉得有点别扭。他家住得较远,所以每天都在学校吃午餐。他似乎有点喜欢他的同桌,有时候侧着头和她说好一会儿话。我知道我这样做是不好的,但是我不能制止自己观察他。
有一天,我被外语老师叫到办公室帮忙改卷子,回来时路过球场。那时正好是体育活动,一群男生在踢球。忽然,一个球急速飞过来,我吓坏了,抱住头,没处躲,这时,一个人冲了过来,扑住了球,是杜耀耀。
他回过身说了一句:“笨啊。”然后就跑远了,我看到他在绿色的球场上,把球踢得老高。
我慢慢走回教室,上课铃响了,男生们也纷纷回来。杜耀耀进教室时,我正巧抬起头,看到他,他也正好看着我,那几秒钟之后,我们都知道有一些事情发生了,在我们年少的、稚气的心里。
后来每到体育活动课,我都盼着外语老师让我帮忙改卷子。有好几次没有卷子可改,我也跑到教师楼。回来的路上都看到杜耀耀在球场,但是球再没有踢到我这边来。
奇怪的是,我和杜耀耀一直都没有说话,开学已经三个月了。
期中考试,班里有人在传说外校已经先考完了语文,要是搞到他们的题就美死了。那天,杜耀耀在大家的怂恿下逃了下午的课,第二天,他便成了班里的红人,因为据说他拿回一张语文考卷。
大家都围着他,他矜持地不肯说,却把眼睛瞟着人群外面的我。我想如果我问他他一定会告诉我的,但是,有一